李弱水看著眼前這玉體橫陳的場景,十分確定這裡就是原書中寫的那個地方。
但書中陸飛月二人到達時遠遠沒有這麼多人,籠中的少女只有兩三個,圍著院子的蒙面人也不多,這才讓他們兩人抓住了頭領。
可現在院中這麼多蒙面人,樓里也不知道還有多少,這要怎麼救?
那邊的陸飛月也緊皺著眉頭,似乎也在思考這事情的解決辦法。
江年已經從小屋的後方上了屋頂查看,沒一會兒便回到了陸飛月身邊,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
「屋子裡歇著許多黑衣護衛,大概和院子裡的人數差不多,不可硬攻。」
陸飛月聽了這話,直起身看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位置偏僻,就算放了信號彈援兵也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不能任由他們將這些女子賣到其他地方,一旦賣出去就不知道何時能找回了。
她將視線放到了一旁,那個眼盲的路公子身上。
他正閒適地坐在樹間,被風吹得搖晃的梨花枝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只露出精緻的下頜與綢緞般的烏髮。
他這模樣不像是和他們經過一番險阻來到這裡的,反倒是像來這裡踏青的。
陸飛月願意跟著他們來這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相信李弱水。
有的人從眼睛就能看出她的品性,李弱水眼神澄澈,沒有壞心,可這位路公子她卻有些看不透。
雖說這人總是笑著,給人的感覺也不差,江年都說他看起來是個良善之人,可她就是從心底有種奇怪的感覺,她不喜歡這人。
她的直覺也告訴她,離他遠一些會更好。
可現下這樣的情況,若是有他的幫忙,勝算定能加大許多。
陸飛月的視線又移到路之遙的身前,那裡蹲著一個鵝黃色的身影,正探頭探腦地往她這邊看來。
她實在不明白李弱水這樣的人怎麼會和他扯上關係,難道只是因為之前被他救了?
這邊的李弱水和陸飛月眼神接上,她沒有收到陸飛月眼裡的疑惑,反而還將這個眼神當做了在問她解決辦法。
現在這個場面還能有什麼解決辦法?
誰都只帶了兵器就來了,除了撤退或者往上莽,其他的路是走不了的。
人要學會將自己擺在合適的位子,比如實在要莽,自然是讓路之遙打頭陣。
李弱水若有所思地轉頭望去,只見路之遙屈腿坐在樹上,雙眸輕閉,身上搖曳著花間光影,就像廟裡閉目抱著淨瓶的佛像,整個人透著說不出的祥和與安寧。
他一手把玩著不知何時摘的一串青色桑葚,另一隻手的指尖停著一隻不大的雀鳥。
方才她在梨樹林中就見到了一株野生桑葚,但因為還沒成熟,她也只是看看就走了,這人什麼時候摘的?
那隻雀鳥瞪著豆豆眼看著他手裡的桑葚,想要上前去啄一口,卻總在吃到之前被他躲開。
這樣往來幾次,逗得路之遙一聲輕笑,李弱水以為他要餵鳥時,他卻抬手將那隻雀鳥揮走了。
大概是這附近的梨樹都還沒結果,沒什麼吃的,雀鳥饞嘴,又撲棱著翅膀飛回來,卻在半途被一粒青硬的桑葚擊中了尾羽。
一根灰黑色的羽毛從它屁股上落下,打著旋落到地上。
他笑著晃動手中的果子,神色柔和,說出的話也一點不鋒利。
「乖一點。」
雀鳥嘰嘰喳喳亂叫幾聲又瞪著豆豆眼飛走了,那樣子倒像是落荒而逃。
「它可能在罵你。」
李弱水有些無語,他和一隻無辜小鳥較什麼勁?還把人家屁股毛給打掉了。
路之遙挑眉抬頭,閉著的雙眸面向前方,片片梨花像雪一般落入他的烏髮里,又給他添了幾分柔和,只是說的話還是不中聽。
「哦?你還聽得懂鳥語?」
「……」一時間不知道他是真的疑惑還是在罵她。
「你又在看我。」
「是是是,我在看你,因為你好看嘛。」
忽略他的笑聲,李弱水轉頭看著不遠處的情況,一切如常,便又轉回來繼續和他套近乎。
「你知道下面的情況嗎?」
路之遙的臉在光影中,亦真亦幻,聽到李弱水的問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我看不見。」
「下面有十個女孩被關在了籠子裡,周圍有很多守衛,我們要去救她們。」
「那聽起來是有些可憐啊。」路之遙點點頭:「如果我不去救她們,便可以證明你的夢是假的?」
……
李弱水仔細看他幾眼,說出了那句旅遊的至理名言:「嗐,來都來了。」
她一時摸不准他的想法,路之遙心思多變,誰知道他會不會答應。
路之遙玩著手中的桑葚沒有說話,似是在思考。
突然,從二樓走出十個長相寬厚的車夫打扮的人,他們拿著馬鞭,一腿跨坐在車轅,一語不發地看著前方,神情木訥,眼神呆滯。
一旁的黑衣人拉起一個寫著姚州的籠子,裡面的少女隨著籠子一同被抬到一個馬車邊上。
馬車的底部被打開了,露出一個方形黑框,他們不顧少女無力的掙扎將籠子放了進去,洞口處木板嚴絲合縫地裝上,只留了幾個小洞透氣。
隨後,院中的其餘籠子也被他們抬了起來。
李弱水轉頭看路之遙時,他開了口。
「你是想我去幫你,這樣不僅救了她們,賭約你也能贏。」
他總是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真的事實。
李弱水沒有否認,回答得非常乾脆:「是。」
「可以。」路之遙舉起了手裡的東西,閉上的眼睫也彎了起來:「吃果子嗎?」
李弱水看著他手裡被雀鳥惦記許久的果子,突然明白了。
他現在更有興趣的是讓她吃這個,什麼救人、賭約就都得往後排,當下的需求被滿足才是首要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吃果子有什麼有趣的。
籠中每個少女都低聲啜泣,卻找不到辦法,只能等著被裝進那個黑暗的地方。
籠子上貼著皇城的少女一隻手拉上了鐵籠,手有些顫抖,她看著枇杷樹方向哭得梨花帶雨,就連抬著籠子的黑衣人都猶豫了一下。
「別看她了,上次就有人軟了心,最後被剜了眼睛,成了個什麼都做不了的廢人。」
那個黑衣人趕緊點頭,卻也沒忍住順著她的視線往那個方向看去。
「她在看什麼?」
「不知道。」
兩人一同往那處看去,院裡的其餘蒙面人也好奇他們看什麼,一同跟著他們抬頭。
陸飛月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便看到了在低聲說著什麼的李弱水二人。
路之遙閉著雙眸輕笑,手中在摘著紅果,李弱水則是蹲在他身前,一臉無語。
兩人都看不到身後那慢慢聚集的視線。
一串桑葚其實不多,但個個又青又硬,乖巧地躺在他白玉般的手心,青與白相互映襯,其實很好看,但李弱水沒心思欣賞,只覺得覺得牙口一酸。
李弱水苦笑一下,那隻鳥想吃沒吃成,倒要進她的口裡了。
她蹲在樹幹上,深吸口氣,剛伸出手就被他攔住了:「我餵你。」
他是不是看得見?
李弱水沒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被他一把抓住:「我確實瞎了,不用試。吃吧?」
輕嘆一口氣,李弱水抓住了他的手腕,腕上的白玉佛珠碰出幾聲脆響,涼意透人,冷得她抖了一下。
沒再猶豫,李弱水抓住他的手仰頭就是一口悶,還沒成熟的桑葚又青又硬,一咬破就能嘗到酸得嚇人的汁水,唾液瘋狂分泌,牙齒酸軟,她條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這下不是冷的,是酸的。
感受到了李弱水的顫抖,路之遙低聲笑了出來,就像聽到被踩尾巴的貓炸毛的聲音一樣有趣。
而另外一邊的陸飛月看到李弱水齜牙咧嘴的模樣,心裡都快急死了,怎麼到了這樣的時刻兩人還在嘗桑葚?!
她揮了揮手,試圖引起李弱水的注意,可她已經酸到眯眼了,根本看不見。
「那裡有人!」
一位黑衣人從一片雪白分辨出了那片垂下的衣角,大喊一聲後便提刀往上躍去。
剛躍到半空便被一粒石子打中了膝蓋,黑色的衣袍霎時濡濕小片,他叫喊著落了下去。
路之遙微微收了笑意,站起了身,似春風拂面般開懷,一把拉起李弱水飛身落到院中。
「那便履行方才的約定,幫你救人。」
果然摘下這串果子是對的,這可比逗鳥有趣多了。
其餘二人一見路之遙出手了,也不再猶豫,一同飛身下樹。
木屋二樓的窗戶處出現了一位身著縞素的女子,頭帶一朵白絹花,年齡不大,看起來二十五六左右,面色略顯沉穩。
那個白衣女子視線掃過他們,在路之遙身上一頓,瞳孔驟縮,原本沉穩的神色變得咬牙切齒,抓在窗台上的手都用力到泛白。
「畜生!」
辱罵來得太突然,不僅李弱水等人愣了,那群黑衣人也沒忍住驚訝轉頭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那目光就像看深閨小姐擼起袖子倒拔垂楊柳一般驚恐。
白衣女子氣得雙目通紅,都忘了正事,直接拿了劍就朝路之遙沖了下來。
圍著他們的蒙面人沒想到她會加入戰場,一時間不知道進還是退。
那白衣女子眼帶怒火,招式凌厲,此時她的目標只有路之遙一人。
可她不是路之遙的對手,出手多次都只能碰到他的劍身,根本就沒辦法再前進一步。
路之遙一邊接她的招,一邊回憶。
「你的招式很熟,我好像對過。但那是很久之前,我已經記不清了。」
這話就像在烈火上澆了一捧油,燒得那女子臉都紅了,手上的劍不停地往前刺去。
「給我抓住他!死的活的都行!」
白衣女子發話了,周圍的蒙面人自然都向他而去,李弱水三人站在包圍圈外,如同空氣。
但打到一半,原本準備去支援的陸飛月江年二人都頓住了,甚至沒忍住往後退護住了李弱水一類不懂武功的人。
看著包圍中心的那個人,聽著他的笑聲,李弱水也沒忍住往後退了一步。
這還是她人生第一次看到這樣瘋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