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咯——」
骨頭轉動的聲音在房間內迴蕩,不知道從何處吹來的風將床幔揚起,鑽進脖頸,激起一陣寒意。
床柱似乎被什麼東西啃食,咔咔作響。
而早已經換過幾次的帳頂上赫然出現一隻血紅色眼睛,映著月光透出一股詭異。
身體僵直得難以控制,像是鬼壓床,讓人只能直直地對著那雙紅眼。
床下似是有人,他正用尖利的指甲刮著床板,每一下都像是撓在背上。
室內如此熱鬧,門外自然也沒有歇息,咚咚的敲門聲響了一夜,緊閉木門被推得吱呀叫,似是下一刻便要被破開。
躺在床上的李弱水身體忍不住顫抖,卻沒有辦法動彈,背上早已被冷汗浸濕。
「哥哥姐姐,開門讓我進來呀。」
門外響起孩子的童音,聽起來天真無邪,門卻被撞得更用力了。
李弱水轉眼朝那處看去,門閂被壓得彎出一個弧度,張開的門縫間赫然出現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貼著門縫盯著她。
「淦!」
被猛然嚇到心臟狂跳,汗毛倒豎的李弱水罵了出來,又使勁想要動手,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我要進來啦!」
門縫似乎有被加大的趨勢,他嘻嘻笑著繼續推,推得門吱呀亂叫。
沙沙聲響,被鎖死的紙窗也被戳破,露出一雙雙暗淡無光的眼睛盯著她。
床下的刮擦聲更加強烈,聲音也漸漸從中間往床邊移來,直到一隻血手從床下扣上了床沿。
「甘霖娘!受不了了!」
內外夾擊之時,肩上一痛,她突然有了力氣。
身上的束縛也沒了,李弱水猛地起身,抄起一旁的木棍往床下掃了一通,又扛著棍子開了門,像個刺頭一樣對著空蕩的走廊大喊。
「我知道有人搞鬼,有本事出來單挑啊!」
「還僱傭童工,你給人家錢了麼!」
終於發泄完了,內心的恐懼和憤怒一同得到紓解,李弱水氣喘吁吁地靠著門,緊緊盯著周圍。
她知道會有人來裝神弄鬼,也給自己做過心裡預設,可沒想到真遇上時還是害怕。
她穿著的襦裙都已經濕了一道,現在正帶著干硬的觸感摩擦背部,提醒著她之前有多恐懼。
李弱水深呼吸了一下,轉身關上門,又推著桌子將門抵好,這才走到榻邊。
鄭言清正直直地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唯有眼珠能轉過來看她。
「你沒事吧……你別看我。」
李弱水往後退了一步,看到他這樣子不免會想起了門縫間的那雙眼。
鄭言清將眼睛轉了回去,語帶歉意。
「抱歉,明明是沖我來的,卻擾了你這麼久。」
李弱水擺擺手,將棍子扔到一旁,點了三四盞油燈,房間內慢慢亮了起來。
「等到明天我就把他們抓住。」
雖然確實嚇人,但最難受的是連續幾日的騷擾,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李弱水的睡眠。
她原本就是準點睡的人,卻因為這個不得不白天補眠、晚上清醒,這樣日夜顛倒的作息她已經受夠了。
「為什麼你父母不直接派人來守,反而要找人算命沖喜?」
聽到她說家人,鄭言清臉上的歉意頓時淡了幾分。
「以前說過,守了一個月沒東西出現,可守衛一走又有了,他們便以為我撞邪了,我如何解釋都不聽。」
李弱水看看他,試探性地問道:「那你對你的病怎麼看?」
「命不好,疾病纏身,也是沒法子的事。」
鄭言清他知道這裝神弄鬼的事是有人故意的,卻沒有懷疑過自己得的病也與此有關。
李弱水點點頭,假裝不在意地提了一句:「或許你的病也不是意外呢。」
【請宿主不要在劇透的邊緣大鵬展翅。】
李弱水:……
這系統平時沒用,不該出現的時候倒是話多。
鄭言清聞言愣了一瞬,但隨即笑了下:「或許吧。」
就算知道是誰做的又如何,他原本就在樊籠中,又何必花精力為這點小病憂愁。
「李姑娘,你困了就去睡吧,我已經習慣動不了了,不礙事的。」
李弱水打了個哈欠,趴在了桌子上:「我還是繼續睡這裡吧,等將人抓到了我再睡床。」
陸飛月二人將鄭府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書信,這兩天去巡案司的分部報告了,她怕是還要在這裡再待幾天。
「前不久我問你的火燚草,你找到在哪了嗎?」
「我娘說我用不著,就沒給我。」鄭言清更加抱歉了:「我只知道有個暗室,卻不知道去處。」
那說不準是和書信放在一處了。
原書中有寫是在書房找到的密室,開啟的方法也不複雜,可陸飛月二人卻怎麼都沒有翻到,大概是哪裡出了問題。
得等到他們二人回來之後再提一下。
生活太難,處處操心。
李弱水嘆了口氣,聲音里還帶著之前吼過的沙啞。
「真奇怪,這明明是你家,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鄭言清勉強笑了下,咬唇靜默半晌:「是啊,我什麼都不知道。」
桌邊沒再傳來聲音,他便猜到李弱水已經睡著了。
鄭言清看著屋頂,無聲地笑了出來。
他原以為李弱水在被嚇的第一晚就會逃走,卻沒想到她不僅沒走,反而還抄著棍子衝出去反抗。
「李姑娘,還真是膽大啊。」
「少夫人好。」
李弱水聽到這稱呼不免尷尬了一下,點點頭繼續往外走。
要抓鬼肯定要找路之遙,但她這幾天白日裡基本都在補眠,晚上被「鬼」定住騷擾,算算日子,已經四天沒見他了。
他不會已經離開滄州了吧?
當初來滄州還是李弱水硬拽著他來的,這幾天要是讓他走了,那可就是得不償失了。
突然想到這個可能性,李弱水趕忙提著裙角跑了起來,越想越不對勁。
她居然讓路之遙自己待了四天!
「弟妹,等等!」
門前走來一位穿著一襲藍紗裙的女子,姿態婀娜、舉止端莊,但上挑的眉尾勾出幾分銳氣,抿起的唇角帶著幾分高傲,看起來並不好接近。
這就是鄭言清的姐姐,鄭眉。
李弱水有些著急,但還是停了下來:「鄭姐姐,我有些事……」
鄭眉止住她,說話也言簡意賅。
「我就一個問題,你說上次與你一同比武的那位白衣公子在福來客棧,為何我今早去時沒有見到。」
「沒見到?」李弱水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我去看看。」
李弱水沒在意鄭眉的舉動,一心撲在他不在客棧這件事上,提起裙角一陣風一般跑走了。
她前幾天也睡得太死了吧,居然一次都沒去找,這不是妥妥的掉好感嗎!
進了福來客棧,李弱水一口氣跑上二樓推開房門,在見到窗邊那抹白色時鬆了氣,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走了。」
李弱水喘著氣去桌邊倒茶。
她連著幾天都沒休息好,這下突然跑了這麼遠,一時有些暈。
「你怕鬼麼?」
路之遙背對著她坐在窗沿,朝陽為他勾了層金邊。
「怕。」李弱水飲了口茶,非常乾脆地承認了。
「這樣啊。」路之遙意味不明地應了一聲。
隨後,他身前似乎有什麼在扭動,讓他不得不微傾肩膀,手臂前壓,繃著的衣袍將腰身勾勒得更加明顯。
好細啊。
李弱水默默放下茶杯,站起了身:「你怎麼了?」
他懷裡露出半截尾巴,隨後這東西跳到了他頭頂。
短毛貓垂著耳朵,黑潤的貓瞳正和她對視。
李弱水:「……」
「你不會和這隻貓玩了四天吧?」
路之遙轉過身來面對她,那貓也在他頭頂掉了個頭,繼續和李弱水對視。
雖說和貓對視太久會被攻擊,但李弱水沒覺得它想攻擊自己,反而是想要她過去將它抱下來。
路之遙摸著垂下的貓尾巴,神色愜意,眼尾眉梢都透出一種滿足和溫柔,他沉吟一會兒才開口。
「我和另一隻貓玩了四天。」
???
他在外面有貓了?
李弱水一時間忘了捉鬼的事,注意力全被這貓給帶走了。
他這麼貓嫌狗棄,竟然有貓願意和他玩四天?
「什麼貓?」
「長毛、大眼、膽小,還怕鬼,但是很會討人歡心。」
哪裡有這樣的貓。
李弱水憋住笑,給他留了面子沒有戳穿。
她擦了擦額角因為奔跑流出的汗,上前將他頭上的貓抱了下來。
「小心把它逼急了撓花你的臉。」
高度緊張的短毛貓頓時放鬆,拱著李弱水的手心喵喵叫個不停。
「撓花我的臉?」路之遙微微歪了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看我都忘了,你是個看臉的女人。」
路之遙柔柔說出這句話,卻莫名帶了些嘲諷的意味,聽得李弱水有些新奇。
「你竟然會陰陽怪氣,還以為你只會一個腔調。」
路之遙閉著雙眸,頭靠在窗沿,逆著光「看」她,語帶笑意:「什麼腔調。」
「就是一直笑著,和誰說話都像是找他借錢,無比溫柔無比客氣。」
「這個比喻有意思。」路之遙抿唇輕笑,又回到了那個腔調:「所以你來找我是?」
李弱水擼著貓,靠在窗台上,和他隔著兩公分的距離,仰頭看他。
「找你去捉鬼,這可有意思,去不去?」
「我很貴的。」
「我沒錢。」
李弱水縮短了兩公分,碰到了他的衣角,二話不說把頭塞進他手裡,說話都瓮聲瓮氣的。
「只要你去捉鬼,隨便揉。」
她記得路之遙對她的頭髮很是喜歡,讓他揉了,能睡個好覺,這把不虧。
路之遙手指微動,觸到了她的臉頰。
溫熱、柔軟,不同於以往的任何東西,就連順滑的髮絲吸引力都沒那麼大了。
眼睫微顫,他將手抽出來,照例摸上了李弱水的發尾,幽幽問了個問題。
「我同鄭公子,誰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