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夏交替的五月,正是皇城的雨季。
這裡大雨連綿,雨珠滴滴答答地敲打著門窗,濺起的水花被阻攔在外。
比起濕冷的雨珠,屋內的水霧就顯得輕柔曖昧許多。
路之遙伸手試好水溫,隨後將手搭上了李弱水上襦。
她穿得不多,上襦也只是簡單的紗制輕衣,早已經被今日的雨霧濕透。
「按理說該讓你自己洗的,但你現在不能動了,不暖身體會受風寒。」
路之遙手指搭她的側頸,順著往下摸到了繞在前胸的系帶。
只輕輕一拉,罩著鵝黃色的輕紗的下裙便向下滑落,像是落了滿地的陽光。
李弱水在他身前穿過太多次襦裙,每次都要嘀咕幾句麻煩,難打結。
不過也多虧了她的嘀咕,不然他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這些裙子,估計到那時只能直接撕開了。
路之遙按照記憶中的方法為她脫下衣裙,竟然也是有條不紊,沒有半點急切,也沒有毛手毛腳。
路之遙看不見,自然也沒有視覺上的衝擊,只是在碰到她身體時會有些細微的停頓。
他在那裡心如止水,屋子裡尷尬的只有李弱水一個人。
她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宛如一條廢狗,此時的她除了尷尬,一無所有。
確實,她頭髮微濕,襦裙也都沾了雨水,在這樣的情況下是該泡個熱水澡,可絕對不是這樣的泡法。
「脫好了。」
路之遙將最後一件上衣系帶解開,將她抱進了浴桶,自己則站在外面。
「聽說小衣是不能讓男子脫的,那便這樣吧。」
他毫不猶豫地收了手,似乎對她的身體沒有半點留戀。
李弱水垂眸看著身上最後一件小衣,不自覺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誰和他說的,但還是要感謝那個人,更感謝路之遙在這方面是個聽得進話的。
這個浴桶大小正合適,即便李弱水不能動也不會滑下去淹到。
試好了她的位置,路之遙拉了一張凳子放在浴桶旁,恰好和她相對。
路之遙趴在桶壁,眼眸略彎,唇角勾著柔和的笑意。
他左手按在她的肩上定位置,右手拿起木勺,一勺一勺地給她澆水,和澆花毫無二致。
李弱水:「……」
所以她在緊張個什麼勁,這人說的泡澡真的只是泡澡,沒有半點多餘的動作。
不得不說,這比她自己洗的時候還要純情。
「要不要加點花瓣?」
澆到一半,路之遙突然想起什麼,笑吟吟地問了這句話。
這是他之前在茶館聽書時聽到的,似乎裡面的主角泡澡都要灑花瓣,李弱水也該有。
「看我,都忘了你現在說不了話了。」
嘩嘩的水聲響起,氤氳的霧氣沾濕他的眼睫,讓他的笑意也變得濕潤起來。
「等你微微出汗後就可以出浴了,屆時我再去找他們,等拿到解藥之後,便帶你去蘇州。」
一勺又一勺,水從她肩頸滑下後又匯入浴桶,盪出的微波將他倒映的笑容變得微微怪異。
「你似乎不太喜歡鎖鏈。正好,蘇州產絲,那裡有一種蠶絲扣,勒住手腕時不會有淤痕,卻又難以掙脫,你覺得如何?」
她不覺得如何,小黑屋達咩。
「上次去白輕輕的院子,你似乎很喜歡,是喜歡花麼?要不要在院子裡種一些?」
路之遙挪近了一些,舀的水也是有一勺沒一勺的。
李弱水不能回話,但他知道她在聽。
此時這樣的情形正好,他抒發自己的想法,不用擔心會聽到她拒絕或是不願意的話語。
「你要一個鞦韆麼,我會做,要不要扎一些花上去?」
路之遙離開了凳子,索性湊到了她面前,純白的衣袖落入水中,隨著水波在其中浮浮沉沉。
「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屋子,現下先想想,之後再同我說,好麼?」
他放輕了聲音,手也由肩頸處轉到了她唇上。
「在我去拿解藥前,給我些獎勵罷。」
路之遙垂下頭,試探著吻了上去。
其實他遠遠不如表現出的這麼平靜,心中有股莫名的燥意,似乎在驅使他去做些什麼。
可他也不知道,只能藉由吻來抒發。
唇舌輾轉間,他伸手摸上她的額角,輕輕地為她揉著那裡。
那裡突出一個小包,正是今早在船上碰的。
「痛嗎?」
他含糊地問了一句,隨後低聲輕笑,揉弄的力氣也稍稍加大了一些。
路之遙和她額頭相抵,不免輕嘆一聲,他真的一刻也不想離開她。
李弱水:……
不知為什麼,她此刻莫名覺得他有些嬌。
但是真的好纏人,按他的纏人程度,她已經預見到小黑屋裡會是什麼場景了。
呸呸呸,不會有小黑屋的。
「好了,該出浴了。」
路之遙戀戀不捨地放開李弱水,將渾身紅透的她抱出浴桶,擦乾後又放到了床上。
行雲流水,就像他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了一般。
路之遙拉過被子給她蓋上,笑著站起了身。
「你在這裡等我,中午回來。」
就像是小黑屋的演練,路之遙拿著油紙傘出了門,而李弱水則躺在房裡一動不動。
太難受了。
李弱水看向門外,希望他能聽到她的心神轉回來。
倒不是覺得被關很羞辱,而是想讓他把這件濕透的小衣脫下來。
這簡直是另一種酷刑。
緊閉的門突然又被推開,李弱水轉動眼珠看向門口,路之遙又走了回來。
「差點忘了,你還穿著濕衣。」
???
李弱水瞪大眼睛看他,只覺得有點神奇。
路之遙蹲在床邊,抬起的手頓了一下,隨後落到她的後頸。
他記得這裡是有細繩的,之前捏到過。
果不其然找到了,他解開那個結,將繡著白色鴛鴦的小衣取了下來。
「睡一覺罷。」
房門關上,留下一個紅了臉頰、心跳加快的李弱水。
皇城下著大雨,街上行人寥寥無幾,今日初到皇城的人還沒能感受到這裡的繁華。
路之遙撐著油紙傘走在街頭,方才的那聲箜篌音一定來自白輕輕。
她大概在他們進城門的那一刻便知道他們來了。
他和李弱水在桃花村耽擱了不少時日,白輕輕竟還沒拿到解藥,大概那地方確實難進。
但那又如何。
他只想快速解決這裡的事,帶著李弱水到蘇州去。
濺起的水花再次沾濕他的衣擺,走了沒幾步,便有人到了他身前。
「路公子,請隨我來。」
聽聲音,是白輕輕身邊那個丫鬟。
路之遙微微挑眉,跟在她身後慢慢走去。
待會兒見到楚宣,只好委屈他受一劍了。
阿桃領著他七拐八拐,到了京中一座不起眼的小別院前,這裡的匾額上也寫著白府二字。
路之遙隨著她往裡走,同樣嗅到了花香和土腥味。
他腳步一頓,笑著「看」向這個小丫鬟。
「這花是你在照顧麼?」
阿桃有些吃驚,連忙停下腳步,對著他點點頭。
「是的,公子。這都是夫人種的,由我們來照顧。」
路之遙彎了眉眼,手指摩挲著掛在劍柄上的木偶。
「能不能告訴我怎麼照顧它們?」
「當、當然可以。」
阿桃點點頭,一路上磕磕絆絆地和他談起了如何種花,直到靠近白輕輕的屋子時才收了聲。
「公子,請進。」
阿桃沒再跟著他,等他完全走進去後便關了門,繼續去忙她的事了。
「路公子,請坐。」
聲音還是那樣熟悉,路之遙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笑著走到了桌邊。
這對認出了對方,卻又假裝沒有認出的母子相向而坐,各懷心思。
「既然路公子到了皇城,便該履行我們的合約了。」
白輕輕笑著給他斟茶,言語間一點沒提到任他們摔下山崖一事。
「我似乎並沒有同你定什麼約。」
路之遙站起身,和白輕輕有五六分相似的眼眸彎起。
「如若你不解蠱,我只好去找那位腦子不太清楚的人談談了。」
白輕輕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原本笑著的面容一下子冷了下來,直直地看著他。
這時的她才顯露出幾分該有的銳利,
「路公子,勸你不要做一些多餘的事,你拿到解藥,我肯定會給她解蠱。」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隨後收了氣勢,揚唇輕笑。
「他就在府中,我確實攔不住你,但你該知道,比起委曲求全,我更願意兩敗俱傷。」
兩人相向而立,氣氛霎時變得寂靜。
如果路之遙殺了楚宣,那麼只有兩種結果。
要麼白輕輕屈服,為李弱水解蠱,要麼白輕輕破罐破摔,拉李弱水作墊背。
這像是一場以人為賭注的博弈,誰更在意,誰就會輸。
「去哪裡取藥。」
路之遙皺著眉,柔和的眉眼也染上了幾分不悅。
即便白輕輕破罐破摔的機率只有一成,他也不想冒這個風險。
白輕輕聽了他的回答,這才鬆了肩膀,又恢復到了原有的神情。
「我就知道,路公子是個重情義的人。那我們便說說這藥吧。」
白輕輕坐回原位,姿態放鬆地沏起了茶。
「這藥在皇宮的安泰殿,珍珠大小,表面光滑,帶有淡淡的異香,不似普通的藥丸。」
她上下打量著路之遙,只見他抿著唇,聽她說話時偶爾會走神。
這滿心想著愛人的神情簡直和她當年一模一樣。
她就知道,阿楚是像她的。
「前不久就有人替我進宮取藥,但都是無功而返,不過這路線倒是探出來了,你可以直接沿著進去。」
兩人在房裡聊著進宮一事,屋外便晃過一個身影。
這人頭髮梳得整齊,但衣衫有些奇怪,干一塊濕一塊,還有泥,像是在雨天的泥地里打過滾。
他猛地衝進房門,在地上打了個滾,起身時口水不禁從嘴角流了出來。
「輕輕、輕輕!」
這人抬起了頭,正是楚宣,他像歸巢乳燕一般撲進她懷裡。
白輕輕像是沒有看到他身上的泥水一般,用手帕擦乾淨他的臉和手,專注地看著他。
「楚哥哥,今日沒有吃藥嗎?」
她伸手把了他的脈,神情有些憂愁。
她知道平日裡楚宣都在裝傻,但他發病的時候確實是真傻,只是他很少發病。
但似乎上次路之遙掉崖的事刺激到了他,加速了他的病情,現在一日裡大多時刻都在發病。
這也是她這麼著急的原因。
楚宣轉頭看向路之遙,神色迷茫,隨後突然笑了起來,細細的紋路也浮現在了眼角。
「這是我們的孩子!輕輕,他是我們的孩子!」
白輕輕掃了路之遙的神情一眼,隨後拍著楚宣的背安撫。
「路公子,今日的事就說到這裡,還希望你儘快完成這件事,至於李姑娘,今晚會讓她恢復的。」
話說到這裡,言外之意便是讓他離開了。
「希望你信守承諾,拿到藥便為她解蠱。」
路之遙沒有多待,他眉眼蘊著笑,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輕輕,他怎麼走了?我們的孩子要去哪裡?」
「你又記錯了,楚哥哥,我們沒有孩子。」
「是嗎?」
……
「還能同我說說養花之事麼?」
阿桃轉頭看向路之遙,突然想起了什麼。
「當然,方才我們說到女子喜歡的花。其實這事還是要去問問那個人……」
雨聲陣陣,豆大的雨珠打著院中嬌嫩的花瓣,不停地擊出噼啪的聲響。
偶有一些花被打落沖刷進土中,但也有一些堅韌地站在雨中,孤獨又頑強地生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