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
「我聽陳逸早前提起過你,為人刻薄寡恩、所恩必有所求!」
該死,陳逸這小子在外人面前,就是這樣詆毀我的?
面對著魏陽的滿臉鐵青,柳煙兒顯得是毫不在意。
繼續輕聲點評:「索幸,還算是言出必踐的良人,對陳逸往日裡也算是照顧,並沒有進行過苛待,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裡跟你說這些廢話!」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魏陽有些聽懂了,她好像是在抓主動權。
一邊在心底暗罵著:「真是牙尖嘴利的小娘皮!」
一邊嘗試著辯解,想要挽回些許顏面,「其實我是想……」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但是我就是一句話……我不同意!」
「你難道不想離開倚翠樓?」
「你覺得我漂亮嗎?」
面對著柳煙兒的答非所問,魏陽第一次感覺到他的計劃,超出了心底規劃的意料之外。
按她這般年紀的小丫頭,不都應該嚮往著脫離倚翠樓那種地方的嗎?
天高地闊,任我遨遊?
怎麼換到柳煙兒,卻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這是待在倚翠樓里,待出感情來了?
思及陳逸提起的父母雙亡,魏陽立刻在心底否決這個念頭。
不,她更應該是擔心無處可去!
「柳煙兒姑娘!」
注意到她眉頭輕皺,顯然對他不按照她剛剛叫他叫「煙兒」的稱謂略有不喜。
但是魏陽仍然選擇堅持己見。
因為叫她「煙兒」,則意味著魏陽認可她倚翠樓舞女的身份;而連名帶姓的稱呼她為「柳煙兒」,則是提醒她本是柳家良人的這個身份。
雖然她表面上深恨之,實則心底極為珍視的一段過往。
可能並無必要,但若是無形中成為那棵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卻也是誰也說不定的呢?
懷抱著萬一的希望,魏陽斟酌著言辭,選擇慢慢的傾訴。
「柳煙兒姑娘,正值青春的芳華妙齡,便已然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雖暫無傾國傾城之貌,但卻也是難得的一時之選!」
「待年華稍長,風華絕代亦不過是尋常等閒!」
「咯咯咯……撒謊精!你剛剛不是還在說,我跳的不好看的嗎?」
哪怕是痛恨柳煙兒牙尖嘴利,常常直言不諱咯的他下不來台,但魏陽也不得不發自內心的承認,面前的這個少女笑起來自是別有一番風味。
至少,比今夜見過的所有庸脂俗粉,更為純天然的出類拔萃!
見她樂得巧笑嫣然,魏陽立刻進行辯解:「那是許成裕那個小子說的,我可從來沒說過這句話!」
「而且他除了見過他那個五大三粗的嬸娘,恐怕接觸過的同齡人里也就只有坊里唯一的那個小姑娘了,哪裡有什麼見識和眼界!」
「是那個,叫王晴柔的?」
「嗯,陳逸也跟你說過?」
「那當然了,他可是絲毫不敢瞞我的!」
柳煙兒美眸流轉,對著魏陽咯咯的突然露出一絲壞笑。
「而且啊,他還跟我說了,一個叫言旭的壞傢伙喜歡王晴柔,而王晴柔吶喜歡你這個陽哥,而陽哥卻又對她不屑一顧!」
「所以你是自比於贏了她嗎?」
「不是嗎?」
「某方面來講,好像的確是這樣沒錯!」
「咯咯咯……你說話真好聽,是在這故意哄我呢吧!」
見她表情愉悅,顯然此時的心情正好,魏陽終於有底氣舊事重提。
「柳煙兒姑娘,若是你再擔心出了倚翠樓無處可去,那魏陽可以在此以身家性命做出擔保,定然能找到忠實可靠的良人,令姑娘順利的度過奴妾脫籍的最初三年!」
按照帝國律法條文的規定,凡是賣身的奴妾賤籍若是想要自贖己身,那便要有七代身家清明的良人擔保,再之後才可自行贖買賤籍!
換言之,若是在其內出了事情,或者是擔保的良人反悔了,她還有可能被送回原地。
錢財盡失不說,賠上的清白和折磨疲憊的心神,才是最讓人無法接受的!
而其中最坑的就是,帝國想要掙取這些的贖身稅銀不說;一幫身家清明的幫閒無賴,亦把此道作為一門有賺無賠的生意。
在賤籍中風評極差,每年總有幾起賠了清白身子,卻又重新墜入泥潭深淵的。
而至此,她們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在這一點上,有著陳逸的居中關係在,再加上魏陽亦算是同屬於賤籍,感同身受之下你大可選擇放寬心!」
是的,嚴格意義上來講,魏陽這等與紅蓮坊簽訂三十年死契的小廝,亦是屬於短期契約的隸屬賤籍。
唯一好一點的就是,他們不需要經過良人贖買這一步。
三十年死契的期限一到,他們就能恢復成真正的帝國民良籍。
當然前提是,他們能活過三十年!
而之所以提前說明,就在於魏陽想要選擇坦誠以待,因為後面的關鍵計劃一環,缺的就是她發自內心的配合!
若是心有牴觸,恐怕甚難取得讓他滿意的成果。
故而自是勉強不來的!
柳煙兒雙眸發亮定定的望著他,自以為抓住她心底關切的願望,魏陽自是昂首挺胸的一臉坦然。
心無邪念,自然底氣十足!
話雖是如此說,但看著那清亮瞳孔下赤純的倒影,他又不由得升起一股褻瀆美好的愧疚。
觀察了良久之後。
柳煙兒搖頭失笑:「看來,你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啊?什麼?為什麼她是如此的反應?
「逸哥應該給你說了,我在倚翠樓的處境很是不好,甚是在同齡舞女之中近乎是被苛待的程度,故而你才以為我想要脫離樓內,對吧!」
一股脫離掌控的預感,立刻便縈繞在他的腦海之中。
雖然很是不想承認被她個小姑娘看穿了心思,但他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堅定的點點頭。
「是,你猜的分毫不差!」
「但,那是我特意講給他聽的。」
「呃……博取同情?」
「有些,但更多的,是不想失去這個自小認識的玩伴!」
害怕兄弟過的苦,又怕兄弟開路虎!
柳煙兒嘗試著敞開心扉,第一次向陌生人進行傾訴心底的念頭。
「你知道的吧!無論倚翠樓的處境再如何的壞,每日的舞蹈訓練再如何的艱苦,但是相比於曾經吃不飽穿不暖還經常挨打的生活……」
嗓音微顫,帶著一股壓抑著的哭腔。
柳煙兒揚了揚身上,那質地輕薄絲滑的舞女紗衣,「……在這裡,只要穿上這一身給那些臭男人看,我就能獲得小時候永遠也無法企及的生活!」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你一定知道的對吧!」
魏陽干張著嘴唇,終是認同的點點頭。
亦是在此時,他終於明悟了柳煙兒為何會向他訴說心裡話,而不是像陳逸這個表面上的青梅竹馬。
因為還未享受過的陳逸,會自以為是的認為是她自甘墮落了。
而只有感同身受的魏陽才能明白,她說出這番話心底的糾結和良心的上下徘徊。
換而言之,她把他當成了同一類人!
「失去自由和尊嚴的奴隸,若是一朝運氣足夠好的話,反而會比所謂的善良和道德過得更好!」
「你每次說話,都是這麼有哲學性嘛?」
「不,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所以你就應該明白,我的答案始終如一!」柳煙兒語氣堅定的一字一頓:「生-而-漂-亮-的-我,此-生-是-離-不-開-倚-翠-樓-了!」
「那為了失去的自由和丟失的尊嚴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見她眼神閃爍,語氣略帶一絲遲疑,魏陽神色瞭然的點點頭:「生而漂亮,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