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雲荊的示意下,那名前來傳信的弟子被厲牧白帶到了跟前。
「邵陽出了何事?」
陸風盯著來人,率先發問,因為帶著雪晳玉柔晶面具的關係,並不怕會被人識別出來。
傳信弟子先是愣了一下,見一旁的楚雲荊默許,並沒有因陸風的出聲而生惱下,連忙回應:「邵師弟他今早從修煉室出來,頭髮散亂,目光渙散,周身靈氣十分紊亂,相好的幾名師兄弟上前查看都被他推搡了開去;」
「師兄弟們不忿下合力攻向了他,想著讓他冷靜一二,原本以為平素邵師弟一人都可敵好多人,制服他會很難,卻沒想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給拿下了,他戰鬥表現的毫無章法,十分混亂。」
「後來田長老過來查探了一番,稱邵師弟可能壓力太大,太過急於求成的緣故,修行出了岔子,導致戰心受損……」
陸風臉色一沉,急切道:「他現在在哪?快帶我去找他。」
楚雲荊打斷道:「戰心受損,乃是心病,非藥石可醫。」
頓了頓,朝那弟子吩咐道:「你隨著厲師兄他們二人,去將邵陽帶來此地。」
陸風明白楚雲荊用意,心中的急切緩和不少,沉了口氣,含歉道:「又給你添麻煩了。」
楚雲荊無語啐道:「你這叫什麼話,咱兄弟之間還用說這?而且,他既然入了戰宗,那便不單是你徒弟了,也是我戰宗一份子。」
楚三通這時看了眼遠方山門區域,插話道:「今兒個倒是熱鬧,滌塵和李劍心居然都在這節骨眼回來了,希望他們那邊別出什麼岔子才好。」
不多時。
邵陽被厲牧白和田小鋒二人架著一般帶到了山巔之上。
遠遠依稀便能聽得邵陽的叫嚷:『厲師兄,田師兄,你們快撒開,我要回去繼續修煉……我真沒事,不用擔心的啊……放開我吧……』
直到被帶至楚雲荊跟前,邵陽才安分下來。
「楚師伯~」邵陽滿含愧意的低下了頭,餘光下意識打量了一眼楚雲荊身旁的陸風,只覺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楚雲荊冷著臉怒視道:「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這腔調,放你回去你能修煉出個什麼名堂來?只會越練越差。」
邵陽頭更低了幾分,雙拳死死拽緊,眼神中滿是不甘與倔強。
楚雲荊嚴肅道:「自今日起,你便隨我一起待在這山巔之上,何時內心能平靜下來,恢復以往的戰心,何時再下山去。」
「不行!」邵陽下意識脫口,看著楚雲荊那張寒霜怒意的臉龐,求饒般跪了下去,「楚師伯,我時間真的不多啊,不能浪費在這休息偷閒上,我必須努力變強,儘快變強才行,不然我感覺我會後悔自責一輩子的。」
楚雲荊皺了皺眉,疑惑道:「說說吧,為何時間不多?又為何急切想要變強?」
邵陽看了眼四周,扭捏不語。
楚雲荊會意,看了眼一旁的楚三通,「三叔,煩請去接待一下滌塵前輩他們。」
楚三通點頭,拍了拍一旁厲牧白的肩膀,「都愣著作甚,走著~」
待得場上閒雜盡數離場。
邵陽依舊不語,隱晦的示意了一眼陸風所在。
楚雲荊心中壓著幾分笑意,道:「且說無妨,這人,你無需避諱。」
邵陽見狀,遲疑間開口道:「楚師伯,有關師傅他近日來的消息,你看了嗎?」
楚雲荊一愣,玩味的掃了陸風一眼,而後問道:「所以你是因為聽到了你師傅的近況消息,心中著急擔心他遇險難敵,才急於求成的逼迫著自己變強?以至於亂了心境,損了戰心?」
邵陽點頭,神情滿是認真道:「關於師傅最新的那些消息,信軸上雖然陳述的十分平淡,但我可以想像出落鷹嶺一役有多麼兇險,這還只是六合宗覆滅後,眾多勢力對師傅他展開的第一次圍剿,經此凶陣一役後,他的聲名恐怕會更糟糕,後續面臨的圍剿勢力也會越強大。」
楚雲荊冷笑:「所以你就急於求成的逼自己?想要於最短時間內提升實力?好去幫你師傅的忙?」
邵陽沉默。
不回應,已然足以說明很多。
楚雲荊被氣笑,訓斥道:「你當自己是救世主不成?以你現階段的修為實力,就算往死里逼迫自己又能有什麼用?別說連天魂境都不一定能突破得了,就算真讓你壓榨潛力達到了天魂境層面,你自己摸著腦門想想,在那等大環境下,你愣頭愣腦的過去幫你師傅,又能幫得上什麼忙?」
邵陽緊握的拳頭上青筋暴起,滿是無助的吼道:「可我……不想什麼也不做啊!我怕再這樣日復一日的下去,會在自己平常修煉的某一天,突然收到師傅傳來的噩耗,我不敢去想,我害怕啊……」
話語到最後滿是沮喪。
邵陽近乎癱軟般坐在地上,滿是陽剛的性子此刻卻哭成了一個淚人,「我,我做不到啊!楚師伯……我為什麼這麼愚笨,這麼沒用啊,明明簡單的修煉卻都會弄得一團糟,明明很想變強,卻進步得那麼緩慢……我對不住你給的修煉環境,更對不起師傅的栽培。」
「你沒有對不起誰,」楚雲荊嘆了一聲,語重心長道:「你進步緩慢是因戰意一途,本就難修,需得日積月累的激戰才能提升;」
「你也並不愚笨,我和你師傅所傳的那些槍法和戰鬥經驗,就算是世間最拔尖的天才,也需得不少時日才能消化吸收;」
「如你這般幻想著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若能如此輕易達到,修為實力突飛猛進的話,我人族魂師哪還需要忌他們血族分毫。」
邵陽神色黯然,垂首不語,隱隱似有所觸動,緊握的拳頭有著微微舒張勢頭。
楚雲荊繼續說道:「你能變強,固然是好,若是不能,也沒人會怪你半分,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誰,修行是為了你自己,而不是為了旁人。」
邵陽聽言神情倏得又變得焦躁起來,使勁搖頭道:「不,不是的,你不懂,其他人修行為了什麼我不管,但我自那個時候在師傅的鼓勵下決定重新修行起,便下定了決心,不會為自己而修行,我努力變強的意義,便是為了守護身邊重要的人,從前只有妹妹,現在還有兄弟們和師傅!他們任何一人,都是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存在,最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你沒有經歷過失去,是不會懂那般感受和害怕的。」
「呵~」楚雲荊長長的冷笑了一聲,滿是譏諷道:「我不懂那般感受?呵……」
目光看向一旁的陸風,有些癲狂,「這小子居然說我不懂,你說可笑不可笑?」
陸風沉著臉不喜的瞪了邵陽一眼,訓斥道:「你楚師伯懂得遠比你經歷的要多得多!」
「你目前所謂的焦慮,不過都是一些杞人憂天不曾發生的事情罷了!」
「而你楚師伯,目前卻正處在那般局面之下,自身又落得這般疲弱無力,這份無助與絕望,你才真正的不懂!」
邵陽聽著本還有幾分怨氣,但越聽越覺不對,尤其是陸風訓斥的這般語氣和眼神,讓他實在太過熟悉。
「你是……師傅?」
邵陽有些不可置信,或者說不敢置信的看向陸風,最終目光定格在陸風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四肢之上,心中沒來由的很是驚慌。
陸風重重的沉了口氣,抬手將臉上的雪晳玉柔晶面具取了下來。
經過這幾日的恢復,他雖依舊難以行走乃至站立都難,但簡單的抬手和伸腿已是能勉強辦到。
邵陽無措的望著眼前陸風這張滿是鬍渣的滄桑面容,一時間只覺五味雜陳心中亂作了一團,跌跌撞撞的跪爬上前,「師傅,你……誰將你傷成這樣的!?」
這一刻,邵陽那沉寂的戰意像是死灰復燃般升騰了起來,伴隨著一股憤怒的殺意。
「怎還如此沉不住氣?」陸風沒有回應,沉著臉道:「看看你如今這幅模樣!我不在的日子裡,你就是這樣作踐自己的?」
邵陽羞愧的低下了頭。
楚雲荊玩味笑道:「這下知道你楚師伯的感受了吧?最好的兄弟被人傷成這般,我卻只能像個廢物一樣躺在這,什麼也做不了,甚至於知道好兄弟馬上還要去冒險,生死一線,依舊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樣的感受!你懂嗎?你不懂!」
聲音雖帶著幾分玩味笑意,但聽著卻說不出的苦澀。
「楚師伯,我……」邵陽滿是動容,手足無措慌張道:「楚師伯,對不起,我不知道師傅他……」
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驚慌道:「楚師伯,你說什麼?師傅他?他還要去冒什麼險?他都這般樣子了,如何還能讓他……」
楚雲荊嘆了一聲,「有些事,不得不去做啊。」
本想著借邵陽這個徒弟的情面,來緩和陸風心中那份執意,但再見到陸風神色並沒有半分變化下,楚雲荊也只得無奈放棄,知道無論如何都是勸不住對方了。
陸風見邵陽又滿是焦慮不安的模樣,鄭重說道:「為師今日再給你上最後一課。」
邵陽頓時肅然挺身。
陸風語重心長道:「往後餘生,為師要你活在當下,為自己而活,細細體會修行所帶來的意義,生活所帶來的美好,而不要將注意都放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邵陽急道:「師傅的事,怎能算無關緊要!」
陸風苦口婆心的繼續說道:「那若師傅今日便死了呢?你又當如何?也一起死嗎?」
邵陽一怔,僵在原地。
陸風引導道:「你還有父母,還有妹妹,還有阿蠻他們這群生死兄弟,你還有屬於你自己的精彩人生。」
「師傅要走的路,註定艱辛兇險,那是師傅自己做出的選擇,當不該牽連你們,也不希望牽連你們,你若執意要生要死的,只會讓師傅心中難安!」
「是人終究都是要走上死亡這條道的,只是早晚罷了;師傅只希望,有朝一日師傅在天之靈,能瞧見你們這些弟子,一個個都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如此,也當能瞑目了。」
「師傅~」邵陽聲音變得有些哽咽,心中萬千思緒,萬千話語,在這一刻都猶似卡在喉嚨一般,難以脫口。
陸風看著邵陽嗚嗚咽咽模樣,明白後者一直以來憋在心中的那股勁,終是鬆了開來。
心境一旦發生轉變,後續回歸正途的修煉,也就沒那麼困難了。
索性此番引導得及時,沒有讓其一味鑽牛角尖下去,讓得戰心徹底失守。
陸風苦笑著寬慰道:「傻小子,你也當對為師我有些信心,你們師傅我一路走來,什麼風浪沒有見過?什麼生死險境沒有經歷過?就算不久將來,真會有到瀕死的那刻,也定當能拖著無數坑害你們師傅的人一起陪葬。」
「所以,若哪一天真的聽到了為師的死訊,切莫想著去報仇,能讓你們師傅死的敵人,同樣也能殺得了你們,為師可不想死後,連個掃墓祭奠的人都沒有。」
「聽到沒有?」陸風看著邵陽茫然無措模樣,驚喝了一聲。
嚇得邵陽猛地一個激靈,連忙點頭,牢牢記在心中。
陸風滿意點頭,進一步告誡道:「你當要做好七人的表率,拿出當大哥的魄力出來,別再如此扭捏!」
楚雲荊於旁暗自苦笑,此話,又何嘗不是在對他所言。
「最後,師傅再交由你一個任務,若師傅回頭真不再了,你待得實力突破至天魂境後息層面,替為師去鬼域走上一遭,將小炎子尋回來。」
邵陽猛然一驚,連忙應下,「師傅,我知道了。」
聲音雖輕,但卻無比堅定。
這一刻的他,恍惚間似成熟了許多。
「且送為師最後一程吧。」
陸風掃了眼遠處的輪椅。
楚雲荊心頭一緊,「老陸,真不再多留幾日了?」
陸風苦澀搖頭,「是時候了。」
邵陽起身走到木製輪椅旁,但卻並沒有徑直推來,而是自顧自收到了納具之中。
繼而回到陸風身邊,躬身下腰,哽咽道:「師傅,我背您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