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牧眺望遠處的天空。
登仙強者的厲害之處,每每總會超過想像。
更別說還是一位從上界偷渡而來的仙人了。
人未至,氣先行,以獸王山為中心,周圍的所有區域都被控制住了。
天地間的靈氣,花草樹木,沙河石岩,峰巒迭嶂的獸王山脈,仿佛有了生命,不再屬於生活在此地無數年的妖族。
王牧輕輕撫了撫房間中的一株靈植,原本靈氣躍動,芳香四溢的花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
這是一株中品靈植,淨夜香,能在夜間吸收月華吞吐天地間的靈氣。
是一種很不錯的洞府裝飾靈植,在獸王山隨處可見。
獸王山稱得上是煌天洲有名的洞天福地,因為本身就有一條蜿蜒如龍的靈脈。
世間大妖占據的修行地,自然都是洞天福地。
可如此福地,此刻卻是草木凝固,花植枯萎。
生命囚困,呼吸凝滯,這種改天換地的壓迫感,只有掌握了一定世間規則的登仙強者,才能輕而易舉的辦到。
獸王山的小妖們嗡嗡唧唧的聲音,從各個山頭傳來。
其實在天地變暗的瞬間,獸王山有升起一道炙亮的光芒,那是獸王山的守山大陣,由幾十個山頭的妖修組成。只可惜,只有那一瞬,就沒了。
那種如螻蟻般渺小的感覺,吞沒了無數小妖的心神。
要說王牧沒見過登仙強者,那自然是不能的,不止見過一個了。
只是,真正見過登仙強者認真滿狀態出手的,卻很少很少。
即便是燕女俠,她每次出手,其實都沒有達到最佳的狀態。
這位仙官,顯然不同。
「身在山中,有種小命被人拿捏在掌中的錯覺…」
看著看著,內心竟是生出一股萬念俱灰的魔障,不可擋,不能擋,徒勞無用,等等諸多念頭一閃即逝。
「這是仙家神通,改天換日。」已經化為掛件的月神提醒道,「這仙官動真格的了,不像是上次。這次就算我和仙雲鯤一起上,也不太可能封印他。」
「小鯤鯤自己上的話,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很懷疑,你們那招天地乾坤有沒有用?」
「哦,忘了,你還有兩件法寶…那應該是沒問題的。」
月神在王牧腰間搖晃了一下。
如此重大的事情,她當然得親眼目睹了,好不容易下界一趟,她可是玩的開心了。
「改天換日這種仙家術法,他施展出來也必然耗費不小,不過麼,此地之中,一切已經盡在他的掌控了。幸好你變回的早,不然,他說不定已經發現伱了。」
「這神通有多厲害?」
「沒多厲害,其實在上界就是一個小仙術,專門用於鎮場子的。」
「鎮場子?」
「是啊,改天換日,可掌控控制範圍內的一切力量,境界低於他的,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甚至連術法都未必能施展出來。」
「……」王牧。
「當然,在你們下界,足夠橫行了,畢竟他境界擺在那裡。」
凡人往往喜歡稱呼修仙者的術法為仙術。
然而,真正的仙術…
與月神神識傳音溝通了一番,不多時,敲門聲響起。
這間房,是獸王山的洞府,不是人類的房屋,內部都是供給妖獸居住的。
原本沒有門,外面是結界,通過結界傳音給洞府內部的居住者。
此時,在這仙術的影響下,結界都沒了。
只能敲動外面的石門來傳遞。
走出洞府外,在漆黑如墨的烏雲倒映下,連綿的山脈披上了一層黑色紗衣,像是下葬的葬服。
「縹緲絮找你。」門外,顧玉卿低聲道。
王牧點點頭。
「之前讓你離開這裡,你不離開,現在沒機會了。」王牧看了她一眼,「說不定都要死在這裡。」
顧玉卿展顏:「那你怎麼不走,縹緲絮又攔不住你。你不可能真因為她救了你一次,你就真與她放下仇怨了吧?」
王牧心道,都這時候了,顧玉卿還在想著提醒自己,縹緲絮要與自己聯手肯定沒好事了。
你這臥底,一點都不專業。
王牧朝著三聖洞走去。
抬頭一看,已經能看到天穹之上,那道若有若無的身影了。
「你那麼多紅顏知己…」顧玉卿見狀,不由低聲道,「怎麼不讓她們來幫忙…和縹緲絮聯手有什麼用?你為什麼不去找師尊…」
王牧沒有說話,因為沒有意義。
見著王牧的身影遠去。
顧玉卿心中微茫:你是不是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拖累師尊她們?
甚至,寧願和縹緲絮聯手,被她利用,也不想麻煩師尊…
感情,如此之深麼?
——
「先說好,等會聯手施展天地乾坤後,你我都會虛弱。」
縹緲絮十分淡定,「可如果你背後使亂,那我們都會死。我是是無所謂的,我身為天妖,死了打不過個幾十年幾百年重頭再來。」
「至於你麼…」
縹緲絮斜睨一眼,「那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既然要一起動手,不管之前怎樣,眼下你我都需要真正放下曾經的種種。」
「如果施展後,你我都死了呢?」王牧道,「區區一招天地乾坤,就能打敗那位登仙強者?我是不信的,誰知道你有沒有誆騙我?」
「都說了,既然要聯手,如果不信任那就算了。」縹緲絮笑道,「你之前沒走,說白了還不是就像試一試?你不去找你那些紅顏知己,是因為她們如今都幫不了你。不然你也不會被我救走了。」
「狗東西,你現在還說誆騙這種話,沒有任何意義。」
「另外,你不信我,總得信那個安綺秀吧?這天地乾坤是她創出來的,又不是我。」
王牧沉吟片刻,放出了仙雲鯤,然後拍了拍它背部:
「好好表現,去托住他一時。」
仙雲鯤嗷嗚一聲,飛上虛空。
這時。
一道人影落至三聖洞中。
「這種時候,還想著一隻靈獸能抵擋住本仙?」
仙官虛影將領,似對此了如指掌,「原本…本仙只是想要那一尾仙靈魚,如今卻不得動用手段前來強取,你們這些修士,真是不識好歹。」
「哼!」
言罷,那道虛影驟然消失。
不多時,天穹之上,傳來陣陣激盪迴響。
「準備吧!」
縹緲絮與王牧對視一眼,躍至三聖洞的最上方。
此地已經擺好了一方大陣。
顯然,縹緲絮是早有準備的,這大陣匯聚了獸王山的靈脈,由三聖主導,還有多位化神以上的修士聯合布置。
可惜的是,那仙官阡漠施展的改天換日小仙術,影響了這方天地,使得這大陣功能十去五六,只餘一半不到的威能。
作用很簡單,就是將靈脈中的靈氣匯聚於此。
施展那天地乾坤,要耗費巨量的靈力,嗑藥都跟不上,只能不知這種陣法,輔以獸王山的靈脈了。
陣成橢圓,數道靈粹光華如遊走,縹緲絮與王牧分別對立兩頭。
王牧看了一眼。
此時的縹緲絮依舊是東方牧的模樣,只是他的拳掌開始慢慢暫放漆黑的暗光,如黑洞一般,吸收著陣內海量的靈力。
「確實是漂漂拳,但又有些不同…」王牧看了一眼。
漂漂拳施展出來金色的光芒,如煌煌上天一般,能破滅一切。
只是,縹緲絮施展出來的,感覺啟動得有點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沒有修煉到該修煉的境界?
還是說臨陣磨槍,學的?
王牧搖頭,既然傳承竊天城,那應該很早就學會了。
王牧閉目感知,回想起這招貫穿遊戲始終的漂漂拳,遊戲中第一個學會的武學,遊戲結局也以這個武學而結束。
大抵是爛熟於心,以此時的境界施展出來,雖壽元不足,奈何此地有大陣相助,靈力澎湃。
施展的瞬間,王牧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吸引。
像是磁鐵一般,他心中微微一驚,睜開眼。
也正好看到此時,那拳綻玄光的縹緲絮也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
雙方眼中都有些意外。
這種牽引,使得王牧都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這是以前施展漂漂拳未曾有過的。
王牧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這種牽引下,仿佛欲要化了一般。
「安綺秀這是發明的什麼玩意兒?」
王牧心中一驚。
下一秒,兩人瞬息各自化作一道光芒,以螺旋之勢飛入蒼穹。
只能隱約從兩道光芒的間隙中,看到了看到身影,以拳相抵,金玄相融。
空間開始劇烈的震盪。
虛空中,一道蒼然的鯤鳴傳來,伴隨而來的還有仙雲鯤被轟飛的巨大身軀,直接在烏雲密布的天穹中砸出了一個巨形窟窿。
透過窟窿,能看到外面璀璨的星空,不似人間,也不知道這改天換日,換的是什麼。
「什麼東西?」
雲層中,仙官阡漠心中猛然一驚,遙望那兩道古怪的能量。
「法則?」
「下界修士,即便登仙強者,怎麼會施展出蘊含法則之力的仙術?」仙官阡漠心中一驚。
忽然記起,在上界探尋到的歷史中,傳聞下界,也就是九洲之前的世界,曾就有過一批批仙人,只是後來都因為大劫隕落了,法則潰散,大道崩離。
直到仙朝重立,才使得上界慢慢恢復往日的氣象。
仙朝不允許仙人下界,另一個原因,就是擔心下界因果太重。
畢竟,下界年代遙遠,還隕落過仙人,誰知道這種地方會沾染上什麼鬼玩意兒?
看著此時詭異的力量襲來,一股撕裂仙神的錯覺不由浮上心頭…
「我不信…」
仙官阡漠冷眸一凝,便迎了上去。
剎那間,虛空如塗滿了顏料的畫布,瞬息被撕裂,又瞬息重組,再撕裂…
如此往復,一切的能量在這之中,不斷消耗殆盡,天穹的烏雲,周遭靈氣,遠處的山脈,崩離的同時,被拉扯其中,化作一片片虛無。
此刻,早已深入地底的諸多小妖們頭都不感冒。
只有少數幾個,在地面中,遙望著這亂做一團的世界,只能通過那震盪而來的毀滅性餘波,感受此時的重壓,即便渡劫的元神都不敢外放絲毫,生怕在這種餘波重壓中被撕裂成粉碎。
過了許久許久…
天外一縷光線從漏開的天穹灑落。
伴隨而下的,還有兩道身影,落至某處,凝固了。
另一邊,仙官阡漠渾身顫慄著半跪在虛空中,滿頭散發,渾身仙骨如玉般,閃爍著,只是大部分都斷裂了。
剛才那一擊。
他拼著粉碎仙骨,才勉強接住…
仙骨一碎,基本上不可能在回到上界了,當然,他也沒想回去,這才想著以仙骨硬抗。
只是…
「這下界果然詭異…」
阡漠低喃,金紫色的血液從虛空中滴落。
落至下方,立刻百花盛開,木林滿山,眨眼間便是一片滿山碩果,如人間仙境。
那是仙軀中溢散的血液,已經止不住了。
這時候受的傷,比起之前被封印還要嚴重無數倍。
看著遠處那兩道身影。
「這兩人莫不是以前無數年前,此界隕落仙人的轉世?」阡漠狠狠一咬牙。
如此重的傷,他沒死已經萬幸了。
好在,以孱弱之軀,施展出這般力量…
阡漠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是不可能承受得了的。
自己只需要給他們最後一擊就行了。
勝券在握。
他撐著身軀,掌生業火,即便是披頭散髮,滿身殘骸,身上也依舊有股卓然仙氣。
上界仙人的風骨不能丟。
阡漠一拂袖,看著遠處半躺著的兩人,尤其是那個身體如殘影般變化不斷的傢伙。
「這幾月我打聽了一下,那天出手的,沒想打居然是此界的先賢東方牧。」
阡漠看著後者,臉上冷笑一聲,「沒想到,卻是你個假貨。東方牧此人即便在上界的生死冊上,都不記有其名,玄乎的很,必是有大因果的天命之人。你這人敢假扮他,遲早會遭受天譴。」
「說至此,天譴,便是本仙了。」
顯然,作為仙官,他已經看出縹緲絮的身份了。
縹緲絮閉目不言。
「上次有人幫你擋了一縷業火。」阡漠道,「那一縷業火消散殆盡,意味著幫你擋火之人,已經隨之業火消散,灰飛煙滅了。
「今卻沒人能幫你擋了,」
縹緲絮睜開雙眼,淡淡注視著他。
阡漠微微搖頭,彈指一縷業火,朝著縹緲絮飛去:
「其實我不太懂,你們下界的爭鬥,我真不感興趣,但你為何要招惹上本仙?」
「原本只是一條魚的事情,本仙也不想沾上你們這兩個不知道哪來的轉世大仙的因果。但如果認為本仙怕了,那是絕無可能的。」
說到此,阡漠望向天穹,「紀元變了,如今仙朝重立。其他仙官或許會忌諱,但我都來這裡了,怎麼會怕你們?」
縹緲絮不語,只是聽著,大抵知曉這位強者恐怕應該是來自上界了?
「你為什麼不先幹掉他?」
縹緲絮指著旁邊的王牧。
「反正都要死,有什麼意義?」王牧道,「縹緲絮,都這時候了,有意義麼?」
「當然有。」縹緲絮道,「你先死,我心裡舒坦。」
「……」王牧。
「因為你稍微要厲害一點。」阡漠道,「業力明顯更重,你這種被業火焚身,死的更快。」
王牧哈哈笑了笑。
片刻。
業火焚身,縹緲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就這?多來點?」
阡漠微微皺眉,冷哼一聲,再度揮出數道業火。
「你還真是找死啊。」王牧道。
縹緲絮斜睨了一眼,冷笑不語,絲毫不懼。
直至縹緲絮全身都燃滿了火焰。
「哈哈哈哈啊…」
忽然間,縹緲絮大笑而起,「狗東西啊狗東西,沒想到吧?本尊怎麼可能這麼輕而易舉的死掉?」
「你這狗東西,知我是天妖,知本尊乃是吸業力為食,這火焰中的業力正是本尊的養料!」
全身業火沸騰的縹緲絮,似有痛苦,但更多的一切苦盡甘來後的狂喜,大喜。
「而你!」
縹緲絮指著遠處的王牧,「狗東西,你的死期到了!這次,沒有你那些紅顏知己,也沒有那隻靈獸幫你。」
「你終要死在本尊的手中了!」
言罷,她朝著王牧一步一步走來,身上的火焰,她暫時還無法控制,但她要親自將王牧也用業火焚盡,在給予最後一擊,以完成這個計劃的最後一步,完成這千年來的夙願。
她每走一步,那業火便燃去了她身上的一塊偽裝的皮囊…
真正重新回到了那個遊戲中大反派的面容。
「……」王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