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完已是一更天,拜別了水鏡和依依不捨,念叨著改日定來拜訪的馬良,諸葛均獨自走在山間的小路上。
夜色如墨,均抬頭看著滿天繁星,北辰熠熠生輝。
過了今日,恐怕司馬徽該感慨「南方士之冠冕」的話說早了,諸葛均心想。腦海里浮現起清談會上,龐統那趾高氣昂的尊容,不禁哼哼。二哥啊,賢弟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怪哉,竟是一片混沌。」冷不丁一個聲音,諸葛均循聲望去,灌木之中,竟有一人影,星光儘管璀璨,但也看之不清。
「什麼?什麼混沌?」
那人逐漸走近,每走一步,諸葛均便感覺自己全身似乎被看深一分,讓他隱隱有些想走,直到那人走出了樹林的密影,星光之下,竟是一年輕男子,身著的暗灰長衣,明明十分的乾淨,卻又似乎歷經風塵,頭髮如徐庶一般披散。
「每個人身上都泛著淡淡的微光,或明或暗,或純或雜,而你……」那男子走上前,繞著諸葛均走了一圈,嘖嘖稱奇,「若不是還有些許混沌,我都要當你是個死人。」
諸葛均皺著眉,沒有說話,這個世道,神神叨叨的人很多,他不確定眼前人是什麼意思,一時沒有動作。
「諸葛……均?」那人伸出手指掐算了幾下,隨後十分奇怪的看了眼諸葛均,「有趣。」
諸葛均心裡更加驚詫,好傢夥?!這是什麼鬼?名字還能算出來?這要擱元清,怎麼得也能封個國師!
都說事出無常必有妖,世道無常的時候,妖人術士也不少。有的是真會點東西,《三國志·方技傳》中,就把善於占卜的管輅、精通解夢的朱建平還有名醫華佗等歸於一篇。演義中更是有左慈這種來去無蹤的神人。
諸葛均這一世活了十多年,也聽說過不少奇聞異事。據說前幾年的官渡之戰,還有一個名叫宋金生的人跑到袁紹守軍那,自稱能驅使萬獸幫忙防守外圍工事,也不知道怎麼的,袁軍守將還真信了他的話,撤掉了外圍的防禦,結果被于禁長驅直入,連破三十餘營寨……
要不是這個宋仙師也一同被擒,然後給砍了狗頭……諸葛均都以為他是曹軍派去袁軍的逗比。
還有小時候街上那些藜杖布袍、黃巾覆額,自稱『天師』的人,點燃一張符紙,溶入水中,信眾們虔誠接過,一飲而盡,臉色竟然真的好了許多,二哥抱著尚在襁褓之中的自己問叔父那些符紙水真的有用嗎,叔父說,他們給百姓的不僅僅是符水,更是希望。
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均收了收思緒,看向面前的男子。
「大……師?」均試探的出了聲,「你……會求雨嗎?」
「哈?」那人一怔。
「我二哥說,若再來幾場雨,今年的收成會更好些。」
「……」那人沉默了一下,「公子給我整不會了……」
「大師貴姓?」
「我姓……」
「莫不是姓張?」
「哈?!?!」
「看來不姓張,不姓張好,這世道,大師可不興姓這個。」諸葛均打著諢,不著痕跡地向後挪了挪腳步,他可不想跟這些江湖術士扯上什麼關係。
「……」那人再次沉默,胸膛起伏,似乎在平復什麼,「我叫趙直,是一名魘師,諸葛公子不必如此防備。」
趙直??!蜀漢後來的官方占夢師?!?!
諸葛均心裡哦!了一下,他知道這個人,後來跟蔣琬魏延等還有不少交集趣事。
「我昨晚上夢到我坐在山頂上,身後是一棵鬱鬱蔥蔥的樹,如萬乘車蓋一般,山下萬獸叩拜,趙大師,你幫我解解?」均笑嘻嘻地看著趙直。
「……」趙直閉上眼睛深呼吸,忍住一巴掌拍死眼前人的衝動,「諸葛公子別鬧了……你做不出這種夢。」
「那趙大師找我有何事?」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令兄的。」
「那隨我來?」
「不了,天色晚了,直……也從公子身上看到了。」
「從我身上?」諸葛均被勾起了興致,「趙大師看到什麼了?」
趙直笑了笑,抬起頭,朝著天空努努嘴,「直看到了一顆石頭落入河面,泛起漣漪,水波擴散之間,擾亂了水中的月,也彌散開了,耀眼的星光。」
諸葛均順著他的目光也抬起頭,一時間只覺得星河流轉,有些恍惚起來。
他仿佛看到了隆中,看到了草廬內,隨意翻動了幾頁書卷,就慵懶的躺在榻上大眠的二哥;
他看到了一批批農漢,扯下了頭額上的黃巾,披著黑甲,在一個矮黑胖子的帶領下,屠戮著一座座城郭;
他看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宅庭院,一群人焦急地守在一處屋外,屋內星星點點的血色灑在床單上,一裝束儒雅的男子抱著幼嬰,塞入一個五歲孩童懷中,失聲地哭……
「小均!」突兀的一聲撞破了流轉的星河,諸葛均只感覺手臂被人猛地一拉,轉過頭,徐庶緊蹙著眉,站在他身後。
「足下何人!?」徐庶右手拉著諸葛均,左手已然扶在了劍柄上,看著眼前人,一臉怒意。
「我沒事,徐大哥。」諸葛均回過神,反手拍了下徐庶的手臂,示意自己沒事,心有餘悸地看向趙直,「好厲害啊……這是……催眠??」
「催……眠?」趙直搓了搓手指,笑吟吟地看著諸葛均,「很恰當的詞。剛剛說過了,直是個魘師。」
「這是你的能力?有點過分了。」均的語氣不太好。
魘師依舊笑吟吟的,「是直孟浪了,若有機會,再容直賠禮以致歉意吧。」說罷看向徐庶,「徐元直,你也很不錯。咱們,北方見。」
魘師眨眨眼,慢慢地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徐庶鬆了口氣,認真地看向均,「小均,以後記著,儘量不要單獨面對這類術士。集中精神,才不會被他們牽著走。」
諸葛均掃了眼趙直消失的方向,又看著徐庶,點了點頭。
北方嗎?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