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巷口燈影閃爍，一輛黑色小轎車疾馳而過。
「拽什麼拽，有幾個臭錢很了不起嗎！」
街頭水果攤前蹲坐的的大爺直起身子，朝著車子消失的路口大罵。
「劉大爺都一把年紀了還這麼生龍活虎啊，」隔壁小攤一中年男子打趣道。
「那可不！你大爺年輕的時候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不等周圍人開口，劉大爺的思緒就如滔滔江水，恨不得把年輕時所有事跡吐露個遍。
只見劉大爺手舞足蹈，眉間皺紋向四周舒展，手持圓扇在這一刻仿佛穿上戲袍，化身那劇中的諸葛孔明一般。
周圍的人也不去打擾他，仿佛早已見怪不怪，依舊守在各自的小攤前，目光都緊緊投向劉大爺的身上。
「劉大爺，給我秤兩斤柑橘，」忽然，一個年輕的聲音打破寧靜，「嗯，再要一節甘蔗，去皮切段，謝謝。」
「好嘞，稍等一會兒！」眼見有客人光臨，劉大爺立馬收起雅興，回頭拿起一個袋子去裝水果。
「哎，小伙子拿好，一共十塊七毛，算你十塊錢。」
少年從兜里數了幾張皺巴巴的零錢遞給劉大爺，接過裝著水果的袋子，回頭向巷子深處走去。
「這小伙子還挺能幹的，聽說一個人還拉扯著一個小他六歲的妹妹，」忽然，對麵攤位的女人開始嘆息起來。
「可憐？」女人一旁的男子冷口道，「聽說那兄妹倆是居民里一對夫婦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這剛領養回來沒幾天，那對夫婦就離奇死亡了，要依我看啊，是對煞星還差不多！」
「老唐，你說的是真的嗎？」男人先前話語一出，立馬引起周圍人的興趣。
「哎，這事啊，我知道，我以前就在北面路口擺攤，那邊的人傳的沸沸揚揚，好像叫陸什麼來著，我想想......陸......哦——陸林軒，據說他那個妹妹從小患了一種怪病，好像還有點精神問題，從來不出門。」
「夠了，都積點德吧！」此時，一直沉默的劉大爺忽然開口，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沒事就早點收攤，一個個嚷嚷著像什麼話。」
見劉大爺開口，眾人紛紛把嘴邊的流言蜚語咽了回去，聽說大爺年輕時候在地下城當過兵，還是有些公信力的。
昏暗的燈光再次閃爍，少年身著休閒格子衫，輕輕掂量了一下手裡的袋子，實際上，陸林軒並未走遠，巷口裡人們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沒有打算上前理論，對這種事情他早就習以為常，於是便借著昏暗的燈光漸漸加快腳步。
八月的風已然漸進涼爽，裹挾著一股枯朽從狹長的巷口流進每一戶人家。
「吱呀」——
老舊的鐵門被緩緩推開，映入眼帘的是一棟狹長的四層平房，
陸林軒小心翼翼地踏上鋪滿鐵鏽的梯廊，步伐漸漸放緩，眉宇之間舒緩了許多。
「咚咚咚」
「小雯，我回來了！」
陸林軒摘下帽子，輕輕整理了一下衣服，
「哥！」
很快，厚重的鐵門便被打開，一個身材瘦小的小女孩滿臉喜色看向陸林澤。
「看哥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陸林軒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剝好的柑橘遞給妹妹，
這個屋子除了衛生間就只有一個房間，房間裡面鋪落著一張床和一張簡單的沙發，陽台出的走廊上陳列著各種鍋碗瓢盆。
像這種配置的房間整個巷子比比皆是，就單單這棟小平房裡就整整有十幾家住戶。
這種房子大多租金便宜，最多不過幾頓飯錢，
自從太陽升起的那一天，人們走出了陰暗的地下城宇，重新回到曾經的土地，開始回歸曾經的生活。
房間的燈光不算明敞，淡淡的黃色光芒還不時閃爍，但家的溫馨卻充斥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拿著哥，我們一人一半!」
小雯接過柑橘，將其一分為二。
看著手裡透著點點微光的半個柑橘，陸林軒眼角露出一抹久違的笑，嘴角不禁低吟起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都會——」
寒風將落葉摘下，零零散散掛滿整條街巷，初月滿照，唯不見那滿天星辰。
長夜之後，人類秩序接近崩塌，人類根據現已開拓的土地建立了五個管理轄區，分居東西南北及其中央。
此時，中央轄區第一人民醫院內，形形色色的人群擠滿了走廊，大熒幕上的紅色人名不停滾動。
「陳醫生，小雯的情況怎麼樣了？」
科室內，身穿白色大褂的醫生不停翻閱著病歷，表情不由變得沉重起來。
空氣凝滯幾秒，醫生終於放下病例開口道。
「陸先生，你妹妹的情況不是很樂觀，患者的精神嚴重緊繃，幾乎下意識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來往，」話罷，陳醫生扶了扶鼻樑上的鏡框，「當然，除您以外，這已經不是簡單抑鬱症的事了，」
交談之間，陸林軒的目光不自覺垂了下去，
「依我猜測病人可能是年幼時遭受過嚴重刺激，所以才會將自己禁閉起來，」
「刺激？」
陸林軒逐漸仰起頭來，心中不禁湧起一團迷霧。
他依稀記得，九歲那年平安夜晚上，養父母雙雙離奇死亡，那年小雯五歲，不知什麼原因將自己反鎖衣櫃裡，最後被人找到的時候已經暈了過去。
從那天起，小雯便不願出門，並且極其懼怕生人。
至於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所有人都不記得，就連自己也落下了頭痛的病疾，每當想起那一天，便會頭腦欲裂。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陸林軒嘴角暗自嘀咕道。
「但也不必擔心，就目前看來，病人並無任何生理上的異常，總歸是會慢慢好起來的。」
聽到這，陸林軒目光一抖，眼角漸漸露出一絲微光。
一定會好起來的！
下午的太陽剛剛落下，透露著點點餘溫照耀在商鋪的門牌上。
「嗨，小陸回來啦，今個兒怎麼回來這麼早.」
說話的是一個人中年婦女，一頭烏黑的長髮過腰，皮膚被曬得有些發紅，夫妻倆一起經營著一個雜貨店，陸林軒平時也會給他們送一些貨。
「王阿姨，今天帶小雯去醫院，所以沒上工，陳叔今天怎麼不在？」
「你陳叔呀出去弄貨了，晚一點回來，小雯，來，王阿姨這有個橘子。」
說罷，王阿姨從角落裡的袋子掏出一捧金燦燦、圓滾滾的金桔遞給小雯。
見王阿姨靠近，陸林軒只覺得小雯的手握的更緊了，身子也不自覺往後挪了些。
「王阿姨，我替小雯謝謝您了！」陸林軒弓著腰伸手接過金桔，王阿姨見狀心頭一沉，也不再勉強。
「一轉眼，兄妹倆都長這麼大了，要是老趙他們見了一定很高興吧！」
提到老趙，陸林軒的胸口不禁一痛。
因為王阿姨口中的老趙，便是陸林軒的養父——趙明城，關於養父母夫婦，可以說是陸林軒在這個世界上最為親近的人。
七歲那年，雨下的很大，收養所的人告訴陸林軒，那對夫婦是商人，家裡很有錢，沒有子女，願意領養他們兄妹。
自那天起，陸林軒生活在了這戶姓趙的人家裡。
收養所的人說的沒錯，趙明誠確實是個商人，可他並不是個有錢人，據說早年間生意欠了一筆債，經常回來喝的醉醺醺的，但夫妻兩人一直很恩愛，甚至把兄妹倆當做親骨肉看待。
這所有的一切陸林軒都銘記於心，他很珍惜那時擁有的一切，那一夜，他有家了，他不再是人們口中的個「有人生，沒人養」的孤兒。
但一切來的太快，快到每一步都走在意料之外，快到味蕾來不及品味這初到的甘甜。
夕陽漸漸沉醉，微風一過便暈紅了臉。
「哥？」
「你是不是生氣了？」
小雯輕輕撥開被陸林軒緊攥的小手，
「小雯會努力生活的，哥——別生氣了——」
陸林軒沒有說話，只覺得喉嚨處在微微顫抖，夕陽別過，家家戶戶開始點亮燈。
「傻妹妹，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