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墜機小曲（八）

  頭兒坐在王勝左側，正在費力把血糊糊的頭套往下扯，頭套頂部已經開了瓤。他把頭套甩在地上，翻過軍用背包尋找紗布方巾，這裡的所有包紮物全部是雨林迷彩的。

  五分鐘後頭兒直接把自己腦袋裹成阿拉伯人同款，打眼一看都是綠色的紗布塊，除去眼部露出來。頭頂很明顯有一塊比其他地方顏色更深，應該就是出血點。

  王勝也沒有閒著，他在從自己大臂上卸下彈片。穿著輕薄的夏季背心，即便關節全部穿了護具，還是有大面積的裸露部位。

  剛上飛機那會兒太過興奮，哪裡受傷都不知道，現在安定幾十秒後痛覺排山倒海往上涌。他隨著痛覺在側腹、大臂上各找到一塊不明碎片。

  側腹比較好處理。似乎就是一段鋼條，入肉一厘米左右，輕輕一拽就能出來，扯出後還是開放性傷口。就是血似乎流的比較快，找消炎藥品的功夫連褲子的鬆緊帶都被染紅了。

  小臂上插著一塊黑色的不規則物品，正好扎在肱肌往外一點，而且倒鉤一樣的形狀卡在皮膚裡面。

  這時候左右耳都在不規則的嗡鳴著，聽覺竟然漸漸地恢復了，映入耳朵的就是整個飛機結構在嘎吱嘎吱顫抖。金屬撕裂聲從腳下到天花板，仿佛每一處都在顫抖。

  他往頭上看去，這裡的氣流凌亂的厲害，整個飛機不規則震顫的同時，內部的拼接塑料板也跟著搖晃。瀕臨散架的震顫從腳下蔓延到頭皮，留下觸電一般的酥麻。

  王勝難看的臉色頓時又蒼白幾分，很顯然，這個外籍飛行員為了躲避各方偵查，竟然接近全速地低空飛行。他對著窗外看了看，地面上的植被顯得比例很大，而且根據飛機姿態飛行員根本沒有繼續攀升的意思。

  推背感很強，發動機響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坐了這麼多次飛機的小子從沒有見過民航飛機能以這種速度飛行。沒準只有羅剎航空可以勉強複製。

  他不得不以更大的決心處理掉手上的傷情，完成事務準備，以承接任何可能的意外。

  王勝把紗布咬在嘴裡，伸手拽住左臂上的硬物。深入骨髓的劇痛迫使他渾身一軟，握住硬物的手燙著般回縮，指尖粘著紅的發黑的血液，左臂上兩縷小溪淅淅瀝瀝滑到肘關節。

  他發狠了一般低低地嗚嗚叫著，從後腰抽出三刃木s725p的民用匕首，反手握著在傷口上比劃兩下，迅速左右沿著硬物的兩側劃上深達兩厘米的豁口。

  刀口翻滾的地方率先顯出兩扇小小的白肉，眨眼又被順著異物滋出來的血給灌滿了。王勝款出兩根手指捏住異物，呲溜就帶著肉翻出來，整個傷口足足有一塊錢幣大，猙獰的嚇人。

  血液停頓了一下，以更大幅度往外涌，小溪都帶上魚鱗紋。王勝慘白著臉把刀插回刀鞘，哆哆嗦嗦再去包里摸碘酒，劇痛之後感覺全身每一塊肌肉又冷又酸。

  收起一切立即拆毀備彈的包裝盒，把散裝的五十發子彈全部倒進背包最外面的那一層拉鏈，敞著口一發一發給彈筒塞進去。發現自己方才一通亂打直接損失二十八發子彈，而自己的備彈只有一百發。

  整套流程走下來大概過了十分鐘。

  王勝伸手看看前面的血人怎麼樣，在對方脖子下按了一分鐘，愣是沒有按到一次脈搏。

  「死了！」他對頭兒匯報。頭兒搖搖頭沒說什麼，只是自顧自苦笑著，說早知道王勝運氣這麼好，無論怎樣都要讓他多備點彈藥和護甲。

  彈片擦過頭兒腦袋，幾乎掀掉一小塊頭皮。

  飛機晃動的更厲害了，這架來自共聯的支線客機承受了不該有之重，先是被小榴彈打擊，再著似乎超重飛行（王勝覺得前面那麼多零件肯定是超重了），最後還要進行超低空高速突破。

  雨林上方的氣象環境本就複雜多變，於是帶來凌亂到極致的低空氣流。飛機正在竭盡全力向西繞，試圖繞過一個大圈再往南拐，飛到南國中部向東折到首都里約克。

  他不敢直接往東飛，據說東邊幾個有機場的大型城鎮全部被境外勢力攻陷了，以這些淪陷的點拉成數條線，制空權根本不在南國手裡。

  上級出於某些原因並沒有和飛機分享這一情報，不過飛行員從維斯普頓機場駐軍那裡模模糊糊知道了這一情況。

  「我們會先往南沿著托卡萊斯河南下，先生們。我以前高盧空天軍的榮耀起誓，哪怕是破飛機也能在兩個小時以內趕到包爾邦。」飛行員的聲音在機艙內響起。

  對面閃爍著急速的英語，部分詞彙似乎被吞音，王勝只能腦補，其中「包爾邦」似乎是個地名，但明顯不是英語讀法。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地方，不過看飛行員的語氣，那裡有安全的機場。

  頭兒跟他解釋，這是一個葡萄牙語地名，正規翻譯應該為巴羅洛（爛泥地）。這個地方根本不在全國地圖上，只能算中部的微型混合農業經濟區，應該有民用的小機場。

  機場是給農用飛機起飛撒農藥的。

  具體情況根本搞不清楚——他的情報大部分來自於和南國官方的情報合作。南國雖說是個世界大國、世界強國，其實內部就是一個縮放版的印支聯邦……或者說連印支聯邦都不如。

  土地兼併、貧富差距，孱弱到極致的種植業與工業，尤其是大量基礎設施差且基本和政府脫節的半野生地區。也就是說，頭兒只能了解政府也知道的，連40%地區都沒有的、少的可憐的地方情報。

  現在只能祈禱這位來自高盧的軍事承包商飛行員確實拿錢辦好事——他通過自己的某些渠道搞到的停機點、維修點夠靠譜，而不是落下去就來到敵軍的基地。

  王勝暗道，都快到南國中部了，總該不會有人會滲透到這裡吧……至少他不認為黑幫有這麼大能量敢和軍方對抗……吧，不是！

  他突然想起來震驚中外的克魯賽羅社區5·24事件，禁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抬起頭，恍惚間看見機翼那塊似乎多了什麼東西。那是……一道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