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杜冷丁與曲馬多（一）

  王勝的眼睛一閉一睜，前一秒透著暖光的機艙，下一秒黃塵漫捲。剛剛緩過來的耳朵里像有一百個火槍手在開火，稍稍靜一下，耳膜處是撕裂的痛。

  他驚恐地看著前方飛機中段充溢著不明的霧氣，伴隨鐵錘般的強風張牙舞爪向機艙後方爬行。前面的軍用貨櫃幾乎是若隱若現，濃霧向這裡蔓延的同時有無數臉蛋大的薄片狀碎屑往機艙後部飛。

  碎屑威力奇大，前面幾排座椅被擊中，發出若隱若現的噗噗聲。加之以腦袋上方沙沙響著不知道在說什麼的喇叭，營造出一種末日般的氛圍。

  飛機在極低的高度上失去了飛行姿態，呈現出不規則的翻滾狀，安全帶此刻成了所有活人最後的救星。即便一會往左甩一會往右甩，兩個倖存的乘客屁股短暫離開坐墊也沒飛出去。

  王勝看著勒在自己小腹的安全帶，那裡已然深深凹陷下去，打著卷的帶子讓皮肉更加生疼。

  他一直處在一種與座椅若即若離的狀態，換做物理學的說法，就是加速度小於重力加速度。

  槍、背包、負重一股腦固定在一根繩子上，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失去了膀胱與前列腺。

  霧氣散去，前面物資倉右側被開了一個巨大的空洞，約莫半徑有1.5米。王勝這個角度斜著往洞外看，一半是大片大片極其澄澈的天空，一半是基本完好的機翼。

  機翼疑似油箱的地方有明火。

  冷風與熱風交替往裡面灌，等到離地面只有幾百米時，竟然奇蹟一般的穩住了。聽力重新開始恢復，不過巨大的風聲還是讓人聽不見除了引擎以外的任何聲音。

  說到這不得不感謝共聯奇思妙想的工程師，他們把兩引擎放在飛機後部，沒有被飛彈直接命中。

  爆炸的碎屑似乎搞廢了右邊這台引擎，不過飛行員確實拿錢辦好事，他在起火的邊緣似乎穩住了飛機，隨後關閉了該引擎。王勝聽不見右邊引擎的聲音，不過確確實實可以看見右邊引擎斷斷續續往前面噴吐煙霧。

  濃稠到令作嘔的煙霧一度飄到王勝右手邊的窗口，不過往往維持不到一秒就會土崩瓦解。

  飛機的高度開始小幅度下降，它劇烈的左右抽搐搖晃著，猛地往下一彈又受驚一般往上竄。

  看著前面錨繩固定的貨箱，王勝的心逐漸沉到谷底。

  不知道讀者有沒有見識過聯邦運輸武器彈藥的場面，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貨物都會碼成方塊卡在運輸機的滑槽上，排成一小小的排。

  即便聯邦空軍的飛機運力很強大，它們運輸貨物從來不會裝滿，飛機貨倉里仿佛除了貨箱外，左右上下還可以碼上好幾排。

  南國軍方使用民航飛機運貨，不過他們似乎根本沒這些限制。這些貨箱確實都整齊地打包並碼成一排，但是與飛機的貨倉直徑相比似乎太大了。

  每一個貨箱在沒有專門的固定支架之下竟然還占據了該死的三分之二。南國軍方們在包裹帆布與木托上安裝無數拇指粗的攬勝鉤，拉直後定在飛機上。

  軍方奉行著只要能塞下就儘量塞的佛系政策，而且軍事承包商們膽子大的不可思議，他們真的是在操控沒出岔子都是少有情況的機械！

  王勝根本不知道這些纜繩鉤究竟是在哪裡固定或者打孔的，總之透露著十足的不專業，他一直在懷疑這樣做是否會損傷飛機結構。他更不知道這些貨箱是怎麼穿過飛機的小門送上來的，沒準是南國改裝了裝卸行李的倉口。

  前方位於最後排的貨箱把纜繩釘在地板、天花板以及側壁上，其中一部分纜繩已經因為飛機側壁被爆破而失去支撐。它們像蜘蛛網一樣於空中自由飄蕩，同時，伴隨著震盪箱子正在不自主的平移。

  飛行器劇烈的上下顫抖著，在王勝驚恐的眼神里側面被炸開的大洞邊緣瘋狂顫抖，時不時會有金屬薄片像剝洋蔥一樣掉下來。

  他們進入雲層里，毫無徵兆的扭動了一下機身，所有金屬零件發出刺耳到極致的爆鳴，那一瞬間所有人幾乎以為飛機解體了。前方艙段可能發生塑性形變，「哐」一聲巨響。

  貨箱剩下的一半固定纜倏然拉的筆直，「嘣」——斷了一根，鋼索抽到前排座椅上，那一排的頭靠被瞬間攔腰截斷。

  「嘣」「嘣」……下一秒纜繩斷掉的聲音跟下了雨似的，這下前排的座椅很乾脆的碎成粉末，打著旋往飛機的破洞飛去。前面連名字都不知道的老哥化作粉碎，炸成無數絲絲縷縷的粘稠紅線。

  他就這樣消失了，留下前排的半個座椅靠背。王勝怔怔看著前排座椅上連成分都分不清的爛肉，感覺心口堵得厲害。

  失控的貨櫃繼續滑動，先是翻了個個側面立起來，接著滴溜溜滾到飛機開口的破洞上，卻卡在那裡了。

  這一刻，飛行姿態徹底失衡，不受控制的往右邊傾倒。飛行員徹底張開翼襟，希望能把飛機拉回向左傾斜，如此可以增大扎進托卡萊斯河的機率。

  飛機的速度很低，以適當姿勢著陸進河流里還是有生還的希望的，終於，在距離地面還有兩百米的時候飛機正了過來。

  現在風聲小了很多，王勝大吼著勉強可以讓頭兒聽見了。兩個人全部狼狽的緊，不過頭兒至少還能扶著前排座椅做出防衝擊姿勢，而自己前排座椅只剩下半截了。

  「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抱著小腿趴好，頭貼在雙膝上，腳放平用力蹬地！快啊，你是智障嗎，你還在等著飛行員正常降落呢！」

  王勝最後一次抬頭看過窗口，下面基本就是貼著雨林的雲冠層，也就是說他們此時離地面還有幾十米。把額頭貼在窗戶上往下看，能看見金光閃閃的托卡萊斯河。

  飛機完成最後一次姿態微調，機頭略微拉起，它在河面上進行最後一次減速，仿佛是稍微猶豫而做的懸停。

  下一秒，這塊飛行的鐵棺材一下子砸在極硬的水面上，衝擊從尾椎骨蔓延到大腦。王勝感覺有人狠狠給自己腦袋來了一拳，眼前頓時陣陣發黑，很快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