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杜冷丁與曲馬多（二）

  飛機筆直砸在水面上，掀起高達數米的水花。它就像一隻大號的跳蚤，在幾百米寬的河面上高速跳躍，試圖從西北到東南橫穿這片地界。

  濁綠的河水混合無數淤泥水藻翻滾著，從飛機艙體左右排出兩道令人作嘔的浪花。水流攪動鋼鐵造物，伴隨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機翼與發動機恍若嫩豆腐的邊緣，稀里嘩啦粉碎一路。

  垃圾、水流、雨林河流里幾乎徹底長嚴實的水生植物，它們順著飛機側壁洞開之處往內灌，形成幾乎占據整個大洞二分之一的巨大水柱。

  飛機就這樣幾近誇張的減速，等到靠近托卡萊斯河另一側時，它已經來到一個肉眼可見的慢速。水花趨近平穩，這個龐然大物撕開東岸存在數十年的蘆葦叢，一頭扎進雨林的氣根群里。

  無法形容支線客機的巨大勢能，它輕而易舉撕開蘆葦叢與背後的雨林外表，好似從來沒有遇到什麼阻礙。直到徹底進入雨林，前進道飛機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停下來。

  這回壓力傳導到飛地鋁合金框架，雨林里機械像紙糊一樣輕而易舉地變形，金屬的爆裂與巨木枝條崩碎咬合成一塊。

  飛機失去了它的機頭，猙獰的柱面機身破損著插在土裡，金屬碎片、破損的貨運貨櫃以及大量從河流里鏟上來的水生植物黏連在一起。污水從這節殘破的鐵桶往外滲，鑽出每一處破損。

  湧出來的污水在午後的陽光下透露出晶瑩的淡綠色，沖刷滲出的燃油向更遠處擴散。

  王勝感覺腦袋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緊接著全身所有部位都隱隱作痛。這種痛苦仿佛根本不能穿透皮膚，反倒是全部沉積在該死的組織里。

  他張開嘴想要哀嚎，卻發覺基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晌才竭盡全力地從嗓子裡擠出幾聲小小的尖叫。緊接著就是斷氣一般的咳嗽——嗓子拉的生疼。

  記憶在此刻全部變成了碎片，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究竟要幹啥。手無目的的在腹部一陣摸索，順帶扯掉礙事的安全帶，王勝摁著前面的半截座椅站了起來。

  溯溪鞋踩在滿是淤泥與水藻的中央過道上，發出令人作嘔的咯吱聲——淤泥與水藻一直淹到腳踝，遠處陽光透過洞口照進來。

  水流沖開壓在洞口的巨大貨櫃，露出的光芒好比陽光下的水窪，王勝掙扎著從洞口摔出去，胸腔著地。

  機艙里，破碎的貨櫃裸露出大量的精密儀器，粗略查看，從上京工具機到通衢重工，足足囊括數十家生產公司。

  頭兒踉蹌著從洞口跳下來，身上背負自己的武器與背包，站在洞口抬頭望向陽光，禁不住伸出手遮在臉上。他張開手指，讓陽光透過指縫零零星星落下來。

  他把背包與槍枝從這裡扔下去，回到飛機上的大件包裹翻撿有用的東西，最後拆卸下用來釋放靜電的小電機電源。

  頭兒捂著腦袋狠狠晃了兩下，他按照手冊快速檢查自己的狀態，感覺一切勉強可以後再去檢查王勝。

  王勝趴在地上大吐特吐，等到頭兒過去的時候已經有點翻白眼了。

  頭兒扯掉他腦袋上的頭套防止窒息，命令自個找個地方把自己好好擦擦——不許去河水裡洗，熱帶的河水裡根本不知道有啥。

  王勝清空了腹內的所有存貨，感覺自己不僅把幾個小時前的午飯全給嘔出來，還得賠上好幾天的精力。

  嘔到最後只剩酸水以及胃壁前後摩擦的陣痛。

  他就這樣失神地坐著，淚流滿面。

  頭兒蹲在他面前，拍打肩膀並呼喚他的名字。

  「王勝！王勝！王勝！」

  「嘔！」

  王勝嘴巴蠕動兩下，禁不住又是一陣乾咳，頭兒抓緊幫他順順氣。

  這個孩子坐在飛機右側，著陸時飛機由於受到自重影響往右傾斜，所以較多衝擊都在右側。

  他的視野開始聚焦，甚至終於對外界的刺激有所反應。

  只感覺自己行走在大片灼燒一般的痛處里，隨後視野從大片大片一圈圈收縮的花邊白點中央慢慢漾開。

  頭兒呼喚自己的聲音好似穿過重重水幕一般，在自己的腦殼裡不斷迴蕩。

  對啊，頭兒是誰呢？不，我這是在南國，我在逃命……不，我要活下去……

  王勝高頻地喘著粗氣，感覺記憶從拼圖狀態飛快往一條線拼接，他從背後拽過軍用水壺，端起來灌上一口。

  「頭兒，我知道你的意思。現在我就自己做了，不要浪費時間。」

  他抬起臉直視頭兒，「瞳孔大小？」

  「一致。」

  「好，第二項，我能摸到自己的鼻子，神經沒有問題，我還可以正常完成蹲起、抬手抬腳與彎腰等正常動作。」

  「第三項，正常從一月數到十二月，然後再倒數——記憶沒問題，同志。可以執行預案了……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