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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相交線(二)

2024-08-14 11:20:06 作者: 鑄史人
  雨林幾乎筆挺的原地消失了。

  碩大的夕陽橫跨在世界盡頭,頭一抬,林地突兀的截止於一堵傾斜向上的茅草巨牆。總之斜坡向上攀爬將近五米。

  兩人把槍舉起來向坡上爬去,看著茅草在自己腰部絲滑的分開,留下磨砂一樣的質感。王勝有個不恰當的想法,他看著這些草,有種拿手梭開貓咪身上的毛一樣的感覺。

  不知不覺兩個人的前後順序發生調換——王勝站在前面,頭兒站在後面。

  他們立於土壩頂上,遠眺這塊異常巨大的林間草甸。草甸從南方向北方降低,熱帶的風吹過浮起一層層浪花般的波動。

  星星開始出現在東方臨近山丘的天上,這種密集程度好比沾著大白往黑色幕布上面甩。

  遠處蜿蜿蜒蜒的托卡萊斯河攀爬在宏大的地面上,夕陽若隱若現在河面上起浮,剪影色的林地與丘陵在兩側匯合,最後於北方留下極小的山口。

  王勝往右邊眺望,那裡林區與草甸交界的地方浮現出小小的土黃色斑塊——這是公路,雨林間穿行的公路。

  斑塊綿延成長長一條,從東方往北方閃閃爍爍地爬行,很晃眼地出現在北方的山口,這只是一瞬又消失在黑色的雨林里。

  「九號公路。頭兒,怎麼走?」

  「走林區,先從草甸的反斜面插到那裡去,然後不要走山口,從山口旁邊的樹林穿過去。」

  兩個人在距離反斜面頂部一米左右的地方小步彎腰機動,這個地方大概是沖積扇3/4高度的的地方。極遠的地方,大致是北方延伸進地面的小丘陵背面,傳來雷鳴一樣的爆炸。

  某種火炮的爆炸從兩個人奔向的地方高速攀升,末了在極高的天空上反覆膨脹。王勝感覺這種聲音曾經的電影《金剛川》表現的還算真實,只可惜想要貼近現實,還得取消消音處理。

  他還有種預感,這種火炮的口徑絕對不會超過100mm,而且彈著點沒有超過這裡兩公里。這種感覺估計來自幾小時前密集交火的洗禮,以及一個資深軍迷的自覺。

  爆炸使兩人呼吸一滯,情不自禁的把腳步慢下來。他們搞不清這究竟是直瞄射擊還是超視距射擊,一旦是第二種,附近肯定有校正的器材或人員。

  兩人繼續前進將不可避免地進入對方打擊的偵測範圍。

  按照原計劃,他們穿過前面公路區的開闊地帶,並立即進入林區,現在考慮到時間以及敵軍的偵測能力,似乎從這裡直接逃出去已經不現實了。

  炮擊阻斷兩人的前進。

  …………

  兩人往下看這條公路,延伸兩百米後進入山口,山口處河流就在公路下方。現在太陽比較低,以至於遠處的河流白茫茫一片,與旁邊的雨林黑白分明。

  「怎麼辦,頭兒。他們要打完了。」王勝目視著山口,身子微微發抖。雨林的霧氣已經開始升起,兩百米遠處漸漸變得朦朦朧朧。

  頭兒看著沿著草甸與雨林相交線歪歪扭扭往前蔓延的九號公路,坑坑窪窪的水坑映倒出天空的顏色,遠遠看好似在地面打開一個個窗口。

  他艱難地吞了吞口水,表示無論如何也要繼續前進。後面十幾公里的地方就是墜機點,南國的叛軍們效率再低十幾個小時內也能摸過來,西邊是河流,東邊基本要脫離公路。

  他們只能向北走,或者說向北殺出一條通往維斯普頓的血路。「我有個大膽的想法。」頭兒這樣對王勝說。

  響水灣總體來說是一個巨大的矩形沖積扇,托卡萊斯河在這裡折出巨大的「S」型灣。雖然她總體上是南北走向,最終抵達亞拉遜河流,但這裡河流先向西折再向東繞。

  幾個世紀以來堆積的泥沙使得這個草甸平均高出雨林兩米左右。

  公路從東部雨林里穿出,從南邊進入沖積扇東部,正好卡在沖積扇與雨林的交匯地帶,所以從南到北沿著公路走是看不見西側的托卡萊斯河的。

  頭兒發現這個穿梭在沖積扇邊緣的公路中段較高,旁邊的雨林比公路還要低上一米左右。這個巨大的坑氹長滿茅草,以至於趴在公路與雨林之間很容易隱藏。

  他讓王勝往後走五十米,身後的雨林地帶有一處幾十米高的岩石小丘,長滿樹和雜草。小丘正對著草甸東部與南部的折角。

  王勝爬上小丘,把槍橫著放在一塊凸起的低矮岩石後靠著。他拔掉面前的茅草並推了推身邊擋事的芭蕉樹,從這裡視野相當良好,正對著草甸東部與南部的折角,公路順著東部來到腳下倏然往再東方一折,消失在雨林里。


  他往遠處看,發現勉勉強強可以看見金光粼粼的河流以及略帶湛藍的天空——地面上只能看見一片白茫茫了。

  頭兒沿著公路一路小跑,停在大概距自己將近一百米的地方,並在那裡左左右右踱步。

  他在路中間放下背包,從包里掏出一張薄薄的餅,王勝伸頭想看的更清楚一點,可惜頭兒身子一背就看不見了。

  只見抱著薄餅的人在一旁高出公路的草甸側壁上踹了踹,看樣子很結實。從高處看這些陡峭的草甸好比給公路左側壘上一座大壩。

  頭兒用刀鞘刨「大壩」,連踹帶按把大餅塞上去,接著像吃草一樣整個人鑽進草里搗鼓點啥。末了退出來後不忘把刨出來的草填回去。

  他走到路中間拎起包來到路邊,從裡面掏出一個大彈鼓給步槍換上。遠遠看這個動作竟然有點滑稽,短步槍裝大彈鼓——好似抱著一個球。

  最後把包順著公路東側一滾,整個人慢慢斜著來到坡中央,只是一晃,人影就消失在草叢裡了。

  王勝大致明白頭兒的想法,秉著拉墊背的核心思想,頭兒在公路上布置了路邊炸彈,準備給加勒比海土鱉一點中東大鬍子叔叔的震撼。

  頭兒這點分量的炸彈肯定不能有效殺傷疑似擁有裝甲載具的敵人,那麼自己的作用就是配合他儘可能地給敵人火力打擊。

  如果是成熟的軍事力量,很可能在突然進入未探明開闊地帶時,選擇繞開主要公路進入林區。這般兩人設置的爆炸物將不具備一絲一毫的作用,而返鄉者們註定在拉網式立體搜索下魂喪異鄉。

  但是,考慮到作戰目標應該或許是本地的土匪武裝,而且南國又是一個神奇的、幾百年沒有經歷過正規戰爭的國度,或許這種粗糙的設計也會創造前所未有的奇蹟。

  返鄉者們全部進入警戒狀態,鋼槍微豎,他們已經嗅到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味道。

  ……

  ……

  遠處繼續維持雷鳴一般的炮響,很有節奏,大概每分鐘會有兩發。截止到現在對面大概打出了六發炮彈,很快當對面打完第七發炮彈後,炮擊立即截止了。

  這種突兀甚至使人感到訝異。

  現在是下午五點半,霧氣從草甸瀰漫上來,道路的能見度逐漸下降,遠處的山口看不見了。

  王勝聽到引擎聲,抬起衝鋒鎗往視線盡頭山口的方向預瞄了兩下,他發現小型反射瞄具的紅點正在閃爍,明顯已經要沒電了。

  這種瞄具的戰勤續航只有25小時,出門時這玩意也沒充電,他突然發覺光學瞄具在野戰狀況下簡直就是累贅。

  大霧裡緩緩駛出一輛越野皮卡,發動機咯噠咯噠的動靜在沉寂的雨林里顯得非常突兀。王勝把臉埋下去,避免臉部的輪廓反光讓敵軍觀察到。

  汽車行駛到這段道路的中段,他快速從地上抹起潮濕的紅土快速往臉上橫七豎八塗抹一通,再極其輕巧地從植物的縫隙內往外觀察。

  公路上只有一輛車,前後沒有發現伴行人員。車燈發射出明黃的燈光,在幾乎凝結成實質的霧氣里竟然顯現出點點澄澈。

  王勝已經把中央的紅點對準車輛前擋風玻璃位置,並隨著車子運動緩緩移動,車輛即將趕到前面的爆炸物埋放點。他大致看清楚了,車輛背後有一門82mm無後坐力炮,恐怕當初的射擊都是這玩意乾的。

  衝鋒鎗打開保險調到連發,上膛,檢視子彈。目前這個彈筒裡面全是高碳鋼頭的最高穿甲彈,而後面兩個彈匣是穿甲曳光彈、m系列半穿彈與盧格45格令全金屬披甲彈的混裝,穿透力令人堪憂。

  長長的炮管在皮卡後備箱旋轉,緩緩指向西邊的托卡萊斯河,操作員的剪影出現在車頂。他揮著手快樂的高呼,「Yahoo——Deus me livre!」

  話音未落,側邊的草甸峭壁火光四濺。「轟!」

  炮手當即騰空而起,在天空滑出一道最高離地三四米左右的拋物線,半空中似乎還解體了。皮卡車尾部不自然地抽動一下,炮塔咔嚓一下猛然彈起,很快撞到高度限位器又把炮管低下來。

  車輛吱吱呀呀扭動著試圖加速,頭兒那個地方視野不好,基本只能靠聽力。他起爆慢了一步,只是重創到車輛後部。

  草甸周圍,雨林後部是起伏的小山,環視過去幾乎抱成一團,只在山口處留下小小的開口。場中央好似爆炸了一個巨大的爆米花罐子,衝擊波迴蕩在群山之間。

  劇烈的震盪激得王勝整個人一哆嗦,同時手指已經死死壓下扳機。槍管里憋著的爆炸瞬間迸發開來,只是槍口微微跳動,火光已經拉成長達半米的巨大焰火。


  蹲姿射擊使得彈道極其穩定,一射到底迅速加熱槍管,以至於射速逐漸提高。剛開始的零點幾秒還是較為鬆散的打字機模式,等到中途就只剩下電鋸一樣的撕扯。

  王勝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他只是盡力把對面的車子輪廓放在小鏡子中央。他透過鏡子只能看見無盡的火光,以及從消音器向外輻射的攪動扭曲空氣的熱浪。

  數秒,五十發彈筒已經清空,前面的皮卡緩緩滑行著停下來。他把衝鋒鎗立起來,四周萬籟俱寂,好似生機勃勃的雨林徹底死去了。

  下一個呼吸,頭兒打字機一樣的射擊衝破道路東側的茅草叢,從山坡腳下快速往上擀。射擊焰在坡度一半處一明一滅,順帶著皮卡彈擊面爆發出一簇一簇的火花,火花使得皮卡內側也是一明一滅。

  王勝感覺手指又冷又硬,肉體酸麻得厲害,他嘶吼著拍換彈筒,一邊向皮卡毫無意義地腰射一邊向山坡下衝鋒。

  他來到草甸南部反斜面,站在高處露出胸口以上的距離,穿過草叢越過草甸的一角,繼續射擊車輛的前擋風玻璃。車內黑糊糊一片,已經看不清楚是否還有目標。

  曳光伴隨著高低略不相同的子彈呼嘯打成一條大波浪,車子西側后座似乎有人正在推門下來,他掙扎著想貼地爬行進入草甸,下車就迎接王勝堪稱狂暴的點射。

  王勝瞄準的地方在下車者面前的地面,這樣伴隨后座總有一兩發落到人員身上。他把剩下的二十來發子彈全部送了出去。

  槍口紅熱得厲害,等換上第三個彈筒繼續射擊的時候,視線里所有東西都是扭曲的——消音器的熱量衝擊空氣。同時槍栓滾燙至極,隔著線手套也能感受到,回彈的槍栓膨脹到生澀。

  衝鋒鎗已經開始卡彈了,剛剛打出三五發就停止射擊。王勝蹲下來檢視槍枝,左手托住護手,右手去拉開槍栓,拉到一半再往右邊傾倒,把卡主的彈殼倒出來。

  他把衝鋒鎗調成單發,一邊單手擎槍單點射一邊往草甸上爬,子彈有時會往皮卡那裡飄,有時就毫無意義地對著天空開火。

  頭兒嘶吼著叫王勝停火,聽到這王勝才大夢初醒一般放下槍,踉踉蹌蹌沿草甸邊緣跑到皮卡那裡,再順著大壩往下滑。

  「停火!蠢貨!你在浪費子彈!哪家汽車能擋住子彈?」

  現在這輛汽車車頭已經被打成馬蜂窩,不用考慮,肯定全是自己的傑作。

  探頭往玻璃全部破碎的車窗裡面看,前排的人上半身幾乎被打成肉醬,後排有三個人,左邊兩個還是比較正常的被擊斃的,身子比較完整。

  右邊打開車門的男子半截身體還在車子上,上半截身子垂在地面,半扇肌肉全被自己削掉了,內臟彩色小氣球一樣滑落一地,蓋住死者面部。

  王勝向前,撥弄這一堆黏糊糊軟綿綿的小氣球,從裡面找到被掀開的面部。他從那裡扯下上面頂著幾個彈孔的鋼盔戴上。

  氣氛很微妙,站在五具死屍之間,身為生者竟然還有一絲喜悅。

  連雞都沒有殺過的少年,雖然並沒有直接目睹自己槍殺別人的全過程,但是在檢視戰果之時竟然感覺仿佛脫去了某層枷鎖。他渾身清爽無比,仿佛榮獲新生。

  在這混合糞尿味、血腥味、內臟臭氣以及燃油機械的異味的空氣里,少年最後一次回頭打量斜杵在汽車後部的無後坐力炮,隨後跟隨頭兒的呼喚往公路下方跑去。

  殘陽如血,燻黑扭曲的無後坐力炮反射出悠悠冷光,那一刻,它仿佛成為這片荒原里最後尚為完好的人造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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