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絞肉機（五）

  通訊耳機出現電流音，隨後無法接收來自指揮處的調令。

  敵軍對陣地開始進行電磁壓制。

  「該死。」頭兒小聲說，他憤怒地把通訊耳機放在塹壕外的浮土上，不解氣地往下按按。

  半晌，乾脆連帶著背後的電池以及電線一把扯下，手一揮，一大團東西就這樣隨著浮土撒到塹壕最底下。

  王勝與頭兒相距大概四米左右，丟失通訊之後按照十米以外重機槍陣地的指示射擊。

  重機槍陣地比較高，在「V」型步兵陣地側後方。可以說「V」型陣地的一條臂就是由王勝與頭兒組成的。

  每條臂上有兩個散兵坑，理論上可以容納四名士兵。

  四個人向遠處勉強可以看見敵軍活動的地方單發點射，總體來說滿足齊射的狀態。

  每輪射擊對面都會或多或少倒下一些黑影，只是不知道是命中了，還是主動找掩體避彈。

  步兵陣地小指揮用吹哨和曳光彈引導射擊方向。四個人頭頂上時不時會有粗大的曳光飛過，重機槍陣地正在壓制一百五十米以外的目標。

  十分鐘後陣地重新恢復安靜，幾十米遠處有正在燃燒的巨大坦克。射擊著射擊著雙方的人似乎都在不經意間逐漸減少。

  重新爬上來後，王勝只是機械的往重機槍指示的可能存有敵軍處點射。實際上他只是在射擊奶白色天空與地面交匯之處的土堆。

  斷斷續續打出單發點射，現在彈匣基本打光了。

  等到所有活物都撤離後，坦克頂蓋往上噴了兩下火，隨後火勢小了很多。

  遠處傳來尖銳的哨響，兩聲長一聲短，重複兩遍。王勝抬頭看看天，環視著一直往重機槍那裡看，只見「v」型的另一個臂上有人站起來，向他們招手，示意下到塹壕底下。

  頭兒看看王勝，兩個人猶豫了一下從射擊位跳下來，往輕機槍陣地的方向走。那裡有個避炮室，很快前往避炮室的人在主幹交通壕上集齊了。

  兩個重機槍手跑在前面，後面是四個步兵，在塹壕裡面奔跑明顯會黑暗很多。

  似乎總人數少了很多，反正經過幾個理論上有人布防的坑道岔口，沒見到有人從裡面鑽出來。

  天邊響起很響亮的「啾」一聲，這個聲音非常短促，幾乎還沒反應過來，陣地就「轟」地震盪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繃緊臉往爆炸反向矮身。很快意識到落點與自己相距上百米，立即回過身加速在塹壕裡面奔跑。

  這段塹壕雖然很深，但是非常窄，有些地方甚至一個瘦子都要側身過去。整整一隊人都是身穿重型防彈衣的，穿過這裡顯然非常艱難。

  總體來說是在試圖靠近主陣地的中心地帶，短短几十米走的非常艱難，在雜物裡面上竄下跳。

  十幾秒後，先前的陣地被重型炮彈掩蓋，炮擊向主陣地核心地帶蔓延，這種修正速度已經不是普通的指揮組織可以媲美的。

  以重機槍組為核心的阻擊成員判定，他們在和敵方步兵的戰爭中取得優勢後，敵軍在兩分鐘內發動極其精確的炮火壓制。

  減去炮彈在空中的飛行時間，從定位到釋放命令總用時只有0.5分鐘到一分鐘，上一次這麼快速的反擊還是引進戰爭ai的共聯與聯邦。

  前方塹壕坍塌的厲害，腳下的窄窄小小只有半人深，六個人踉踉蹌蹌奔跑於其間。一旦有爆炸在附近落下，就會接近整齊劃一地往下一縮。

  從高處往下看，巨大的主陣地上有無數組這樣奔跑的小隊，他們瘋狂尋找防空洞，好似大水來臨之際的螞蟻。

  王勝的耳朵已經徹底聽不見任何東西，現在張口閉口都是帶著灼辣味道的塵土。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喝水了，轟擊帶來的高溫使人瀕臨崩潰，以至於跟著前進只是本能。

  眼前模模糊糊全是重影，沙子在眼窩裡黏糊糊的疼，可是仿佛流不出一滴眼淚。

  有兩發炮彈砸到塹壕邊緣，巨大的震盪當即擊碎了塹壕旁邊的土層。

  行進中的小隊像一隻長蟲子，現在蟲子的尾部與頭部被巨人一腳踩成粉末。

  他眼睜睜看著重機槍組在一聲炸響之中分崩離析。黑色與白色混合的粉末亂箭一般向四面八方射出，十幾米的最高處，重機槍槍管被高高拋起。

  下一秒，氣浪裹挾破片順著塹壕曲折的前進。自己雙手持槍一直護在頭面部，於是這股力量瞬間把他從向前傾的狀態扳倒到向後仰。

  偏轉腦袋，視線盡頭是極速消失的天空，塹壕側壁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往上飄。

  胸腔沉重著地，激起大片大片的塵土，隨後全身噼噼嚓嚓往地下陷。胸骨咔嚓咔嚓作響，仿佛兩邊肋骨今天要徹底長在一起。

  巨大的壓迫感，幾乎是一瞬間就讓他丟失了意識。胃部不受控制的痙攣，嘔吐物從鼻孔、喉頭往外涌，與血塊、衣物、粉末混在一起。

  前進的小隊陷入極致安靜，只有塹壕還在淅瀝淅瀝往幾乎被填平的內里崩塌。從浮土裡面隱隱升起士兵殘肢與衣物，無聲訴說曾經有人來過。

  炮擊繼續，其猛烈程度超過了這片土地所能承載的總和。

  沒有進入防空洞的士兵蹲在塹壕里，抱著槍一邊射擊一邊嚎叫。指導員端拽著死去通訊兵身上的電台，一次又一次申請支援，直到濺起的泥土將自己徹底埋葬。

  炮擊越來越精準，在高空設備的修正下，炮彈幾乎全部落在塹壕上。塹壕一段又一段成規模地崩塌，按照現有規模來算，不到一個小時所有人就會全部死亡。

  對面在重型炮彈觸炸完之後，大規模使用300mm火箭箭霰彈，隨後把部分彈藥調成空爆。他們給陣地上可能倖存的人員補刀，爭取無人生還。

  雷達山升起滾滾濃煙，似乎隔著一公里也能看見山頂飄起來的明火。

  沒有人能夠從這樣的火力打擊下存活，即便南國的棒小伙子們已經傾盡所有。他們曾經戰損超過60%，現在頂著對手全面優勢下的進攻長達八個小時。

  孩子們累了，只能長眠於此，可是敵人會踩著他們的屍骨撒歡的。也許戰後，將再也沒有人記住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