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死靈永生

2024-08-14 11:23:09 作者: 鑄史人
  黑暗與寧靜席捲大地,幾分鐘,亦或是幾個小時。已經完全坍塌的塹壕小小蠕動一下,爛成一團的布料抖動著從浮土下鑽出來。

  他咳嗽著,扭動身子,隨後終於從土層下面翻出來一種叫做四肢的東西。男子黑乎乎的臉上一大一小地睜開兩個眼睛,他迷迷糊糊把頭抬起來,很快又低下去。

  王勝在耳畔里潮水一樣的嗡鳴中緩緩清醒,睜開眼睛——世界一大一小,左眼拼盡全力也只剩下一條縫。他緩緩爬起來,像動物一樣抖落身上的泥土。

  浮土很快拖著他緩緩下陷。他跪坐著,很快腰際一下就都被吞沒了。臉部火辣辣地疼,風吹過涼的厲害,王勝明白可能彈片打掉了自己的部分臉皮。

  頭上沒有頭盔的沉重感。

  他用帶著燒糊皮膚的雙手去順著右臂上的槍帶扯,扯到最後只從土裡面扯出槍枝的後托。

  奶白色的塵霧翻滾,重新在最頂端開出一個直達天空的空當,湛藍到有些黯淡的天空傾瀉出陽光。

  耳鳴退去後的世界……無比安靜。

  王勝從後腰上扯下倖存的短匕,把破碎的袖子、槍帶一股腦割下來。背包、匕首這些從國內帶過來的東西,出乎意料地保持完整。

  當然,離不開自己在購買這些東西時,全部按照野戰標準購買。

  防彈衣兩片甲葉之間的彈性繩全部損壞,以至於現在防彈衣泡泡鬆鬆地撐著彈掛,像裂成兩半的裙子。

  他試圖站起來,可是來自側腰和大腿的痛處很快把他扯回來。

  王勝捂著防彈衣絲溜溜喘氣,一邊喘一邊喊。「有人活著嗎?」

  「Somebody alive?Somebody?給我一個回答!」

  他踉踉蹌蹌往前爬,剛起步又摔倒在地。撕裂感一瞬間打斷了全部動作,整個人也抽搐似的摔倒在地。

  捂著側腰嗷嗷叫,痛的連大聲叫都叫不出來,只能帶著哭腔呼呼的喊,

  「頭兒……你在嗎?頭兒……我快死了……你在哪?救救我!」最後三個字幾乎是拼盡全身力氣。

  痛苦擠出了他肺部僅剩的空氣,好半晌才稍稍緩過來。四周死一樣寂靜,不,應該就是已經死了。

  王勝一點一點小心地往前挪,一邊挪一邊試圖去拿杜冷丁,可惜只是摸到了半截針管。藥液或許幾個小時之前就已經滲漏光了。

  掙扎著來到疑似頭兒先前存在過的地方,地上有一堆微微隆起的浮土。他用幾乎沒有知覺的手去刨地面,掏了半米終於掏到比較溫熱的東西。

  下面泥土突然濕潤不少,看到這一幕他抓緊加速了挖掘的速度。短短几分鐘挖出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彈片、箭霰、m16a1上機匣的碎片……以及一隻手。

  沒有人。

  王勝向下挖,一直挖到塹壕先前的深度。他像一隻鼴鼠,用自己的軀幹把挖出來的土推開,推出一個足夠埋葬一個人的大坑,終於在坑底找到頭兒支離破碎的背包。

  環視這個大坑,看著坑底遠比其他地方濕潤的土壤。捧起一把攥一下,還有些粘。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嘴不受控制地往左右咧開,笑的比哭都難看。

  「嗬嗬……」他喘著氣,像瘋了一樣去刨背包,從地下找頭兒心心念念的機密。文件包壓在背包最底下,橙色的小挎包還比較完整,只是背帶斷了。

  裡面的圓柱形金屬桶毫髮無損,打開稍微看一下,只是多了幾道比較深的劃痕。

  王勝把文件連同挎包一起塞進背包里,掙扎著去其他坑道尋找可以使用的步槍。右手拎著匕首防身,左手把最後一枚瞬炸雷放在彈掛里。

  他踉踉蹌蹌從現在這個被徹底炸毀的坑道站起來,晃晃悠悠往陣地核心區走,走向雷達山。現在已經不用考慮從塹壕裡面穿行了,因為目視所及沒有塹壕。

  真是赤地千里,周圍同樣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的活人。

  走到一個勉強還可以看出來是陣地的地方上,跳進去,這玩意只有半人深。爆炸過後,這裡簡直只能算小孩出於無聊挖的坑。

  王勝掀起一具趴在塹壕壁上的屍體,從他壓在胸腔下面的手上拿下一把很迷你的glock42。檢視彈匣,裡面是.38acp的民用自衛彈。彈匣六發子彈,滿彈。

  死屍褲子口袋裡還有三個備用彈匣,其中一個只剩下兩發子彈。


  他拿走滿彈的彈匣,基本空了的彈匣就拆下子彈。

  穿行於一條比較完好但是破損的塹壕中,王勝收走所有死屍身上可以使用的武器以及彈匣。來自各個國家,幾乎全部的子彈型號。

  豐和、柯爾特、西格紹爾,大正、格洛克、stg,神戶灣、烏帝瑪斯乃至mk,他甚至發現了97式全自動的外貿版。

  把所有步槍調成連發,備用彈匣和槍枝一起擺放在覺得敵人可能會出現的地方,手上拿著一支比較完好也改的比較好的mk18,背上背著97式。

  二者的彈匣各帶一個,不過很可惜它們都只裝配了m193。自己的備彈貢獻給了前機槍組,那麼目前就勉為其難使用吧。

  子彈還有大量的fmj精確靶彈以及hp空尖彈,說明無論是南國軍還是雇員,後勤都是直接掏錢去民用市場上大量購買的。

  王勝嘴裡含著一個軍官屍體上搜出來的嗎啡丸,感覺整個嘴巴都麻了,舌頭僵硬的仿佛不屬於自己。口水一直在順著嘴角流。

  軍官屍體還是很肥的,雇員的軍官。他身上甚至還有完好的蒲燒鰻魚飯罐頭以及電解質應急用水。日語鳥爪子一樣攀爬在錫箔罐頭皮上,使得這些軍品看上去和超市裡的野餐食品一樣。

  敵軍的車隊吱呀吱呀叫著穿過陣地中央的原公路,排成仿佛看不見盡頭的一串向著雷達山前進。裝甲車、坦克屁股後面跟著整齊的隊伍,好長一串,也好矮。

  靠著一個勉強算是塹壕殘餘的土墩子,王勝一動不動,仿佛已經死了一樣。即便已經把用於反擊的武器全部準備好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怕死的厲害。

  戰場上四處彌散的奶白色煙塵以及燃燒的煙霧下,這些軍隊就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魂。黑色的剪影在白色的背景里活動,陰森可怖。

  無數白旗上的太陽旗幟,無根般懸浮著,好似一隻只來自魔鬼的恐怖眼睛。它們貪婪地打量著四周,散發出殘酷且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雇員們的鬼怪戰機轟隆嘶吼著划過天空,半晌,雷達山徹底爆成一片巨大的火海。火海吞吐著黑中帶紅的火焰,而這火焰竟然給黑白色的墳場平添了一絲暖色調。

  等到南國的增援真正到達戰場,就已經是六月二十二日的事情了。敵軍穿過這裡27小時後,整個幾千人的防禦陣地還剩下23人。

  雇員們看似即將被消滅,實則通過不明途徑補充了優勢力量,反過來消滅了南國的包圍軍。

  小小的亞拉迅北部雨林,竟然在文明的時代爆發了超過十幾萬人的戰爭,死傷總人數恐怕超過兩萬。

  繼歐羅巴東部、gaza巷道打開了新時代衝突死亡人數的天花板後,少數人終於意識到,戰爭中,像古代一樣消失幾十萬人是完全可能的。

  很可惜,哪怕是近在手邊的戰爭,也不能讓絕大多數人意識到它們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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