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歡早上醒來時對於自己在哪還有點恍然,她睜開眼,就看到陸舟近在咫尺的臉,愣了足足有兩分鐘。
房間的光線昏昏的。
窗簾將陽光擋在外面。
沈亦歡記得昨天睡覺時窗簾是沒拉上的,大概半夜裡陸舟去拉上了。
她竟然都不記得昨天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了。
沈亦歡湊近了瞧陸舟,他還睡著,眉心有細小的褶皺,長而不密的黑睫平直,薄唇,下顎弧線瘦削,喉結旁邊是搏動的青色脈絡,再往下鎖骨骨骼分明。
太帥了,她想。
得拍張照。
手機就在床頭。
沈亦歡想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剛動了一下。
忽然,陸舟睜眼,眼底沒有剛睡醒的迷濛,聲音低沉:「怎麼了?」
「……」
沈亦歡問,「你早醒了嗎?」
「醒了一會兒了。」
「你今天不用去訓練場嗎?」沈亦歡眨眼。
陸舟抬手,在她背上摩擦而過,看手錶:「要去了。」
他翻身下床,走到一旁的柜子邊,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出來:「給你放衛生間了,你一會用這個吧。」
不知道為什麼,沈亦歡臉有點燙。
陸舟這種平淡自然的態度,好像他們已經這樣同居了很久似的。
她伸了個懶腰,趿上鞋子,跟著陸舟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很窄,基本站上兩個人就得挨在一塊,他們肩膀碰著肩膀。
用的是陸舟的牙膏,他給她擠到牙刷上,遞給沈亦歡。
「陸舟。」沈亦歡一嘴泡沫的含糊不清的叫他。
其實昨天晚上他們也沒說的那麼清楚,沈亦歡在昨天晚上還確定陸舟是接受她了,可等醒來又開始猶豫不決。
之前在北京陸舟還親過她呢,一個吻真的能代表什麼嗎。
還有那一聲「寶貝」。
那一聲攢著情|欲與壓抑的「寶貝」,像是在滾燙的沙丘上磨過,將滿心滿眼藏不住的狂熱的喜歡都揉碎在裡面。
嗯……陸舟這麼叫她的次數的確是寥寥可數。
陸舟吐了嘴裡的泡沫,漱口,看沈亦歡含著牙刷,側臉頂出一個包,他抬手抓住她手腕幫她刷了兩下。
沈亦歡回神。
陸舟透過鏡子看著她:「怎麼了?」
「你昨天……是什麼意思?」
他們透過鏡子對視。
沈亦歡一顆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仿佛是接受審判,她覺得自己等了有十分鐘,但實際應該只有幾秒,因為陸舟去訓練場已經快來不及了。
陸舟扳過她的肩,視線低垂。
先是落在她滿口牙膏泡沫的嘴唇上。
「……」
她額頭上落下一個吻,帶著點濕意
陸舟很快鬆開她,然後推開門出去了。
繼昨天沈亦歡腦海中刷過一千條彈幕,999條都是我操,這次瘋狂刷過2000條彈幕,其實1999條都是我操,剩下一條是「陸舟他媽的也太會了吧!」
陸舟看上去冷,偏偏性格偏執,親吻也總不是溫柔的。
可這種親親柔柔的額頭吻,唇齒間是剛剛刷完牙的清新味道,讓整個人的觸覺和嗅覺都變得敏感,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
刷完牙,她往臉上潑了潑水,也沒用毛巾就出去。
水滴順著她下頜線滾落,濡濕胸前的一片衣服,臉頰兩側的頭髮濕成一綹。
床上那條被子已經疊好了,方方正正的豆腐塊,四棱八角,跟塊模具似的。
……
陸舟疊好被子到客廳,就聽到敲門聲,隨即門就從外面打開,何閔走進來。
「陸隊,今天要我替你帶訓練嗎?」
「不用。」
何閔一揚眉:「你的燒退了?」
「嗯。」
他其實沒量過體溫,但對身體的感覺很準,一般來說他覺得發燒就是發燒,覺得退燒也是真已經退了。
何閔怕他硬撐:「真的?不行的話我……」
他話還沒說完,臥室門打開了。
沈亦歡站在門口,手還握在門把上,愣愣的看著何閔。
何閔:「……」
可以啊。
這回他是真信了陸舟的病已經好全了。
他打了個哈哈,沖沈亦歡坦然一笑,像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想歪,對陸舟說:「陸隊,我在外面等你啊。」就飛速出去了。
沈亦歡伸了根手指:「他……」
陸舟平靜,沒有被抓包的窘迫。
沈亦歡閉嘴了。
看看!
這才是隊長的風範!
不就是被抓到的孤男寡女晚上共處一室嗎!
有什麼大不了……的。
沈亦歡換了個話題:「你量過體溫了嗎?」
「沒,應該退燒了。」
「你再量一個啊。」
於是陸舟拿出體溫計,壓在舌根下。
五分鐘過去,他拿出,跟昨天晚上打完針後的溫度保持一致,的確是退燒了。
昨天還燒到39度,到今天就已經完全好了,沈亦歡有點吃驚他驚人的恢復能力。
陸舟穿上迷彩外套,紐扣一顆一顆的扣上去,指節修長,關節分明,只剩最上一顆沒扣,露出一小截裡面的T恤。
「我先去訓練場了。」
沈亦歡點頭。
陸舟一走出去就看到何閔靠在走廊牆上,一臉戲謔與八卦,沖他一挑眉:「這什麼情況啊陸隊,下手夠快的啊。」
陸舟回身關上寢室門。
「走吧。」他淡聲。
何閔:「昨天沈攝影師是直接在你這過的夜吧?」
「何閔。」他出聲警告。
剛才眼前那一幕實在震撼,何閔還在說:「欸,你這也算是終於抱得女神歸了吧。」
陸舟站定,直直的看他:「想跑幾圈?」
「……」何閔閉嘴了。
***
沈亦歡回自己寢室化了個妝。
秦箏已經不在宿舍了,沈亦歡揣著那一板昨天從何粲那拿的止痛片在拍攝場地找到她。
「秦箏姐。」她把止痛片遞過去,「你今天好點沒?」
秦箏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今天還好,不太疼。」
「那就不吃了吧,總是吃也不好。」她把止痛片重新揣回自己口袋。
秦箏轉回去,重新看顯示屏,起身對前面站著的兩人說了幾句話,又重新坐回座位,沒看沈亦歡,只笑著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過來了呢。」
沈亦歡愣了愣,撓眉,壓低聲音解釋:「我昨天有點事,就沒回寢室。」
秦箏:「嗯,陸舟跟我說了。」
「???」
秦箏偏頭,看她一臉錯愕的表情,笑了:「你看你手機。」
她拿出手機,看到和秦箏的聊天對話框頂到了最上面。
秦箏:亦歡,你早點回來吧,我給你留了門。
這是昨天晚上秦箏給她發的信息,看那個時間點她應該已經睡著了。
再底下就是一條語言。
她點開,陸舟的聲音傳出來。
「秦導演,她今天睡在我這了。」
沈亦歡:「……」
她倒不是怕別人知道她昨天是在陸舟那過夜的,又不是偷|情,他們可是正兒八經的確認關係以後才這樣的。
她就是怕陸舟這身份,軍隊又是這樣紀律嚴明的地方,她怕給他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看陸舟這一連串的,像是絲毫不怕被人知道。
她也就不在意了。
秦箏問:「你們這是重新在一起了?」
「嗯。」沈亦歡點頭,又笑開,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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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箏:「陸隊這樣的,應該是很多女人的理想型吧,長的帥,硬氣,身材又好,如今的軍銜也是絕對的年少有為,自律能力也強。」
沈亦歡蹲在一邊,雙手托腮捧臉,笑著哼唧兩聲,有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意思。
「以後呢,想過嗎?」
「嗯?」沈亦歡偏頭。
「我們在軍營里的拍攝也快結束了,之後其他新疆地區的拍攝,還有等拍攝結束後呢。」
秦箏說話時眼睛都看著屏幕,好似這句話都是漫不經心的閒聊,卻一下打在沈亦歡的心口。
她不是沒想過這個。
頓了頓,沈亦歡向後攏了把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看著前方:「我挺喜歡這片土地的。」
秦箏按鍵的手指稍停,頗為意外的看了沈亦歡一眼。
她沒想到沈亦歡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以為,沈亦歡跟大城市的那些小女生一樣,縱使願意來這種地方出差工作,也不過是因為比別人多點冒險的勇氣,要論骨子裡,她還是那種嬌氣、中規中矩的個性。
現在看來,似乎不是。
***
司令辦公室內。
「你是說,軍火走私販的行蹤有下落了?」
「有懷疑目標,我已經讓人去跟蹤調查了。」陸舟說。
馮司令拇指搓了搓皺起的眉心:「行,一旦確定,立馬實施行動!」
「是!」陸舟雙腿合併,目視前方,行軍禮。
「你等會兒,還有件事。」馮司令喝了口水,站起來,「那個電視台的拍攝,要是和捉拿行動衝突了,選個你靠譜的部下負責他們就行。」
陸舟:「我可以兩頭兼顧。」
馮司令眉一擰:「輕重緩急你都分不清楚了嗎!?捉拿行動多大風險的事?!就因為那個女攝影師,因為兒女情長的事,人命都可以這麼拿來做賭注?」
陸舟面色稍沉,背脊挺直,沉默一會,開口。
「馮指導,我們目前懷疑的對象和沈亦歡可能是認識的,兩邊我都需要了解。」
「什麼?」
馮司令愣了愣,「這個沈亦歡是什麼身份?還和軍火販認識?」
「還不確定目標對象就是顧明輝,即便是他,沈亦歡也和走私軍火無關。」
「陸舟,你對這個攝影師是認真的?」
陸舟抿唇,最後嚴肅而認真道:「是。」
「她這樣大城市裡來的,我看著脾氣性格也不算的好,陸司令能接受?」馮司令說,「再者,她如果真和走私軍火有關係,你的結婚報告上頭是不會批的。」
陸舟笑了一聲:「您放心,到時結婚了請您喝酒。」
***
沈亦歡中午從食堂出來,她待了這麼久,還是沒有習慣這裡食堂的伙食,可也不願意多說,久而久之,每天吃那麼點東西,倒也不覺得餓。
她剛從食堂出來,就在門口遇到陸舟。
正在跟人說話,挺嚴肅的樣子。
沈亦歡便在旁邊等了會兒。
趙曷瞥見他身後側的小姑娘:「知道了陸隊,今天夜巡我們就會去監察。」
他又抬下巴:「陸隊,沈攝影師是不是在等你?」
陸舟回頭看一眼,又轉回來:「你去吃飯吧。」
說完就朝沈亦歡走去。
秋高氣爽的天氣,天空高高的,有兩道狹長的雲彩,又從雲間穿透出光亮,亮堂的灑下來。
偶爾有風,偏乾的。
「吃好了?」陸舟問。
「嗯。」沈亦歡點頭,「你吃過了嗎,我陪你再進去吃?」
陸舟不答,撈起她的手,往另一邊的建築樓走去。
「你們最近是有什麼任務嗎?」沈亦歡問,剛從她站在那,就聽到什麼「夜巡」、「監察」的字眼。
「在跟進一個走私販的行蹤。」
「走私什麼?」
「槍枝。」
沈亦歡愣了愣,張著嘴複述了遍:「槍枝?」
陸舟垂眸:「怎麼?」
「那他們不是也有槍來對付你們嗎?」沈亦歡想起他身上的槍傷,「你的那個疤,就是在追槍枝走私販的時候弄傷的?」
其實他們面臨的所有敵人一般也都有槍,很多情況下更是先進武器。
陸舟:「不是,那是捉拿一個逃到新疆來的通緝犯時受的傷。」
沈亦歡覺得背後發涼,心臟揪著。
陸舟沒覺得自己是說了什麼令人擔心的話,只覺得身邊的小姑娘一路過去安靜了不少。
等門推開,沈亦歡才發現自己又被帶進了陸舟的寢室。
沈亦歡:「……」
這麼節約時間?
她記得他們的午休時間只有一個小時。
正當她滿腦子黃色廢了滿天飛時,就看見陸舟不知道從哪變出了幾道菜,拿塑料盒子裝著,顯然是外賣,還有瓶辣椒醬。
陸舟把菜放進微波爐,朝她招手:「過來。」
沈亦歡走過去。
陸舟調了溫水,拉著她的手放在底下沖,低眸,黑睫攏住頭頂的光,看不出神色,只覺得認真。
「這還有外賣嗎?」沈亦歡有點吃驚。
洗完手,陸舟拿毛巾給她擦乾:「不是外賣,上次那個旅店店主,今天找我有事我順便讓他帶來的。」
「叮」一聲響,微波爐好了。
飯菜都上桌。
「可是我都吃好了呀。」
陸舟看她一眼:「吃飽了?」
沈亦歡感受了一下,搖頭。
陸舟看她動作,輕輕勾起唇角,把飯盒蓋子撕開,放到她面前:「吃吧。」
嘗了一口,果然是那天在新疆吃的第一頓飯的味道,竟然真突然開了胃口,沈亦歡不知不覺吃完了大半盒的飯,才滿足的呼出口氣,放了筷子。
那一盒飯的量特別大,放平時,沈亦歡一餐的胃口也不過是它的四分之一,再加上剛才在食堂也吃了點,對她而已算是吃的非常多了。
可她又突然想起陸舟對她說的別浪費。
抬眼時正好看到陸舟正看著她的飯盒。
沈亦歡還沒做出反應,陸舟已經面不改色的把她的飯盒拿過去,將剩下的飯一股腦倒進自己的碗裡。
很快就吃完。
陸舟把桌子收拾好,挨著椅背抽出一支煙。
剛要點火就聽到沈亦歡的聲音:「你這是飯後一支煙賽過活神仙了是吧。」
口氣還挺沖。
陸舟點火的手一頓,把打火機放回去了,語氣有點無奈:「我不抽。」
「你剛才就是想抽!」
於是陸舟把嘴裡叼著的煙也放回去。
沒說話,但動作很果斷,又聽話。
「這個給你。」陸舟長臂一撈,把袋子放桌上,是兩瓶辣椒醬。
沈亦歡眼前一亮,她就是嫌食堂的飯菜缺點味道。
「也是那個店主送來的嗎?」
「上次去救援的時候買的。」陸舟說。
「那之前怎麼不給……」
話說一半,沈亦歡突然頓住了。
那不就是陸舟和顧明輝打了一架,還因為這個被罰負重跑幾十公里的時候嗎。
陸舟想著她在這裡吃不慣特地為她買了辣椒醬,回旅館去找她時看到的卻是她一聲不吭的消失,於是聯想到自己曾經就這麼被她丟下。
沈亦歡忽然空握了下拳頭,連呼吸都泛著一下一下的酸澀的悶痛。
她站起來,俯身去抱陸舟,掌心沿著他後頸來回摩挲,頭髮剃的短短的,還有些扎手。
她輕輕嘆了口氣:「陸舟。」
「你相信我,我和顧明輝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他的確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我爸剛死的那段時間他和茹茹都幫了我很多。」
沈亦歡小心翼翼的,聲音放的很輕,怕刺激到陸舟。
她將人圈在自己懷裡,感受陸舟因為她這一番話而收緊的力道。
她偏過頭,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可我只喜歡你,我不會走了。」
她又重複:「以後我都會陪著你的,不管你是相信,還是永遠不相信。」
陸舟深吸了口氣,脖頸弧線落拓,緩慢的眨眼。
他不接話,只垂著眉眼看沈亦歡的側臉,手指覆在她手上,略微彎曲,又松松的收攏指尖。
沈亦歡鬆開他。
從她提到顧明輝這個名字時,他的臉色就不好,又從暴戾回歸到正常。
可他動作卻又是與她十指相扣。
……
不相信她又如何,從八年前的第一次見,陸舟這一身傲骨就註定只向沈亦歡一人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