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亦歡抱住陸舟腰時,他整個人都緊繃住。
他們重逢後有過許多的肢體接觸,比這更親密的,分手前更是做過更加過分的事兒。
可現在沈亦歡站在他身後,讓他鼻間都縈繞她身上的香味,夾雜了另一種味道,是軍營里的皂香。
嗅覺與觸覺同時進攻,太容易擊潰他的防線。
陸舟薄唇緊閉。
沈亦歡腦袋在他後背上又蹭了蹭,無聲的催他的答案。
「沈亦歡。」
陸舟喚她的名字,壓著藏不住的情緒。
沈亦歡哼了兩聲,黏黏膩膩的,像只撒嬌的貓。
「我不相信你了。」
沈亦歡心裡咯噔一下。
一個人的信任就那麼點,陸舟還是個聰明的人,他本就所有驕傲的資本,憑什麼要站在原地等她一句「後悔還來得及嗎」。
沒錯。
是該生氣的。
沈亦歡想。
她沒生氣也不算難過,又摟緊了他的腰,頭偏了一個角度,鼻尖對上「十」字傷疤的中心。
這裡,是曾經子彈穿過的地方。
她仰起下頭,紅唇落在上面,像虔誠的祭禮。
陸舟背脊一僵,陡然抓住她環在他腰間的手,把她拉到一邊。
陸舟重新穿上衣服。
逕自拿上煙盒到床邊抽菸,他對自己的自制力很自信,除了對沈亦歡的自制力,他對此毫無信心,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只怕多看一眼,就更喜歡一點。
窗外的冷風吹進來,頭頂是秋日的星河,大片繁星,這裡遠離都市,無沙塵的日子天空都乾淨如洗。
沒有人間煙火氣,卻有廣袤宇宙。
沈亦歡知道他菸癮大,給了他一分鐘的時間,時間到,她就走過去,直接拿走了他指間的煙,順帶還把窗也關上了。
「不是發燒嗎,又抽菸又吹冷風的。」
陸舟順從的把煙給她:「燒應該退了。」
「你這有溫度計嗎?」
他朝一旁的柜子抬了下巴。
沈亦歡翻出一支溫度計,衝過清水,遞給陸舟,溫度計壓在舌根下。
「反正你現在也說不了話,接下來這些話你聽清楚。」
「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好,當初還沒顧及你的感受一走了之,我那時候太自我太任性了。」沈亦歡低著頭,抿唇,「我就是個渣,王八蛋不能罵你,要罵我。」
「但我真的只喜歡過你而已,我也只追過你。」
「既然你不原諒我,那我再追你一次,這次我會認認真真追你的,剛才我說了,我要讓你感受到什麼叫溺愛。」
「什麼叫大愛無疆。」
陸舟眼皮跳了跳,要收力才不至於咬破嘴裡的水銀管兒。
沈亦歡停頓了會兒,閉了閉眼,像鼓起勇氣要說什麼秘密。
「你背後的傷……你那時候經歷過什麼,你願意告訴我就說,要是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問你。至於你的病,我陪你一起治療,不就是戰後創傷嗎,我去找最好的醫生,給你看病,我就不信會復發會有後遺症。」
聽到這,陸舟才略微詫異的揚起眉骨。
但仍然靠在椅子上保持原來的姿勢沒動。
「以後,我對你好。」沈亦歡說。
怎麼對陸舟好應該是一個很具體的事情。
沈亦歡還沒想好要怎麼很具體的對陸舟好,只知道,陸舟這小半輩子都過的太他媽苦了。
出生就爹不疼娘不愛,不,還直接沒娘了,長大了交了個女朋友還遇人不淑、瞎了狗眼,再後來工作,執行那麼危險的任務,被虐待到心理都出現問題。
她必須讓陸舟後面的日子過的開開心心的。
讓他感受到,什麼叫溺愛。
什麼叫大愛無疆。
小姑娘面對他,也面對窗,偷跑進來的陽光映透她的瞳孔,讓陸舟有一瞬間喘不上氣。
他取下嘴裡的溫度計,看了眼:「退燒了,37度。」
沈亦歡:「……」
敢情她剛才那一段聲情並茂的演講被徹底無視了。
陸舟把溫度計放到桌上,忽然起身往前兩步,抬手,捏著沈亦歡的下頜往上抬。
燒是退了,可聲音還是啞的,鼻音很重,在靜夜晚風中拉扯出曖昧的味道。
他俯身,輕聲說:「你想知道我經歷過什麼?」
沈亦歡愣了幾秒,點頭,又飛快搖了兩下:「你不想說可以不說的。」
「我想。」
他說。
沈亦歡沒反應過來。
陸舟又說,嘴唇湊在她耳邊,低音炮似的:「可是很長,要說很久,你今晚還回自己寢室嗎?」
煙花在腦海中成串兒爆炸。
沈亦歡只覺得心裡瘋狂的蹦出一千條彈幕,其中999條都是「我操」。
陸舟什麼樣她沒見過,也不是沒對她說過騷話,可百分之九十九他還是非常維持自己的高冷人設的。
……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躺在陸舟的那張床上了。
雖說因為他是隊長所以特地配了單人間,可那床也還是跟沈亦歡睡的那種一樣的單人床。
她在女生中不算矮,陸舟更不用說,兩人擠在一張床上很擠。
身體記憶的本能有多可怕呢,沈亦歡神經都還沒繞過彎來,就不自覺地在陸舟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
陸舟察覺她的動作,將她抱緊了。
力道收緊。
沈亦歡幾乎覺得他是要把自己揉進身體裡。
姿勢其實不太舒服。
她整個耳朵尖都紅了,臉頰也一陣陣的發燙,從他懷裡抬起頭看,陸舟的耳朵一點都沒紅。
果然是長大了……
以前陸舟可愛臉紅了,尤其耳朵,動不動就紅。
現在幹著這種事,還臉不紅心不跳的。
不對,心跳還是跳的很快的。
砰、砰、砰……
沈亦歡手指掰在他指間,往外掙了掙,就聽到頭頂低沉的聲音:「別亂動。」
她聲音被悶在他懷中,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有點太緊了。」
陸舟鬆了鬆手臂。
當真是只鬆了一點,剛好夠喘氣罷了。
在一片紊亂的心跳聲中,沈亦歡竟然想起了網上的那張表情包:小女孩齜牙咧嘴的,馬尾被箍的緊緊的,配字是,媽媽,有點緊。
她現在就是個大寫的——哥哥,有點緊。
……
沈亦歡在多年遠離從前那種聲色犬馬的日子後,連帶臉皮厚度也直線下降,陸舟鼻間噴出的熱氣就在她額頭,以一種強勢的姿態抱住她,她就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整個人哪哪都彆扭。
偏偏陸舟還以一個不容拒絕的姿態抱著她,好像怕她會離開似的。
沈亦歡表情有點呆,把纏繞在兩人間的頭髮撥到腦後。
輕聲問:「你剛才不是說,要告訴我你經歷了什麼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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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auzw.comstrong>陸舟應了一聲,下巴搭在她發頂。
大概打針吃藥現在犯了困,聲音都有含糊的昏昏欲睡的倦意。
沈亦歡有一種自己被騙了的感覺,她被騙到了床上,現在不告訴她發生了什麼,轉頭就一副要睡過去的模樣?
正要發作,陸舟開口了。
聲音低沉,不帶感情,像平鋪直敘一件小事。
讓人不看也知道,他說話時的眼睛一定是閉著的。
「我收到你那條簡訊後不久,就被派來了新疆軍營,剛來的時候還是底下被訓的兵,那時候正好上面指派任務,是個當時監察很久的走私團,我就去了。」
「對方行蹤不定,武器也充足,群攻不現實,我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找到他們的蹤跡,慢慢取得了信任,潛伏進去。」
「前後三個多月,背上的傷很多都是那時候留下的。」
他微微頷首,漫不經心的,嘴唇在沈亦歡頭髮上蓋了個吻。
聲音染上些微的笑意:「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也不是什麼被俘被虐待。」
沈亦歡詫異的「欸」一聲:「沒有嗎,那那個心理醫生……」
「那些傷是後來收尾階段搏鬥時留下的,心理醫生是因為像那樣個人行動的任務,結束後要接受心理測試,我沒達標,那段日子見到的也的確血腥殘暴,所以才給我找了這麼一個心理輔導師。」
陸舟將當時發生的很多事都一筆帶過,沒有細提。
被俘和被虐待的確沒有。
可那段時間所見到的,如果換任何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弱的,甚至說,換任何一個正常人,都受不了。
陸舟當時不屬於「正常人」的範疇。
當初考進軍校時進行的心理測試他是達標的,可後來和沈亦歡分手後的一段時間,他甚至還有過輕生的念頭。
但他是軍人。
隨便輕生,是他不願意接受的。
於是主動請纓,扛下了那任務,一個在當時被認為有去無回的任務。
他本來沒想過活著回來。
就連馮司令都沒想到,他能活著自己回來,儘管一到軍營口,就直接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他就是在這樣「非正常」的狀態下在敵營潛藏了三個多月。
也或許要感謝這種狀態,他對當時血腥殘暴的場面耳濡目染的影響並不嚴重,後來心理測試未通過的原因大抵還是因為沈亦歡。
沈亦歡問:「怎麼會不達標的,嚴重嗎?」
「已經好了,敵營里是什麼樣的就不跟你說了。」他抬手,在她耳廓上揉了揉,「你會怕。」
沈亦歡被他揉的耳朵更燙,縮了縮脖子,想躲陸舟的手,卻更擠進他懷裡。
「那紋身呢?」
算算日子,應該也是那個時候。
陸舟說:「我進入他們的運作系統後,需要和他們保持熟絡的關係,很多時候都要陪著,也就跟著紋了紋身。」
至於圖案。
他不想在身上留那些亂七八糟不知所謂的圖案,於是紋了一枝櫻桃藤蔓。
「那是什麼破地方。」沈亦歡咬牙,聲音都有點抖。
陸舟只比她大一歲。
那時候他也不過是二十出頭而已。
在很多人都還拿著爸媽的錢在大學過著舒服日子時,陸舟已經在被迫的見識這個世界上的罪惡和醜惡的現實。
扛起了肩上的重擔,並且開始受了第一處、第二處、不知道有多少處的傷。
她抱住陸舟,手掌貼在他後背,把腦袋使勁埋進他懷裡。
「怎麼會有這種地方,那麼大一片紋身,得多痛啊,怎麼還逼人紋身啊……一群瘋子!」
陸舟把自己的一隻手臂給她當枕頭,另一隻手輕輕拍她的背。
「紋身不好看嗎?」
沈亦歡知道陸舟這是想逗她開心,可他實在不擅長幽默。
非但沒笑,她還有些想哭。
飛快的眨了眨眼,想要眼底的濕意憋回去,可是沒用,約是眨眼,眼眶紅的更快。
沈亦歡索性自暴自棄的把眼淚蹭到他胸口的衣服。
她聽到頭頂一聲無可奈何的輕嘆聲。
陸舟把她往上抱了抱,手掌很輕的在她背上一下一下的拍。
「別怕啊。」
他說。
「我在這,別怕。」
聲線里攢著平日裡從未有過的溫柔,這是一道只展現在沈亦歡眼前的風景。
人在想哭的時候自己默默忍受,憋一陣,也許就好了。
可是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溫柔的拍拍你的背,柔和的對你說「別怕,有我在」,漫天的難過和傷心都會淹沒。
偏偏沈亦歡因為心疼陸舟而哭,哄她開心的還是陸舟。
她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輕蹭他的頸窩:「不對,應該是,我在,你別怕。」
她抽出手,在陸舟的背上也拍了兩下。
陸舟笑了聲。
「陸舟。」過了很久,她輕聲問他,「你,敢不敢,讓我再喜歡你啊。」
陸舟沉默了很久。
然後拉過她的手,扯過頭頂,手肘支起半邊身子,吻住了她的嘴唇。
不是像從前那樣使勁又粗暴,像慾念與壓抑的打鬥,這次的吻,非常溫柔繾綣。
像溫熱的水流,由內而外的將沈亦歡整個包裹起來。
她知道,陸舟這是接受她了。
在她甚至還沒真正開始重新追他,他就接受了。
沈亦歡手腕微微轉動,被縛在頭頂,與陸舟十指相扣。
「……其實你可以別那麼快接受我的。」
似乎是懲罰她的不專心,陸舟輕咬她的唇瓣,重新封緘她的唇。
他呼吸漸沉,細細的舔舐,在她口腔中搜刮。
過了許久,沈亦歡才聽到他的回應。
「不。」
那三年的空白在陸舟的敘述中漸漸有了色彩。
沈亦歡多希望陸舟也能在她這使使性子,好讓她減輕一點負疚感,她甚至在聽到陸舟說不再相信她時鬆了口氣。
可他又心口不一的把她帶到了臥室,毫無保留的,再次承認了自己的心意。
陸舟微微抬起頭,拇指指腹輕柔的覆上小姑娘紅艷柔軟的唇瓣,濡濕了指尖,擦出一番難以言喻的曖昧。
他稍用力,順著沈亦歡的嘴唇摩擦下去。
而後又緩緩俯身,咬著她嘴唇舔舐親吻。
夜晚是寂靜的。
已經過了熄燈時間,仗著隊長的特權,整幢樓只亮著他們這間屋子。
怎麼也親不夠似的。
沈亦歡被親的有點鼻酸。
陸舟太好哄了,從前是,現在也是,連鄭重的承諾和時間淘煉的真心都不要,一個擁抱一個親吻就夠。
他明明有所有驕傲的資本。
沈亦歡抬起手環住他的脖頸,收了收下巴,避開他的唇。
陸舟睜眼,目光沉沉的靜距離看她。
像只虎視眈眈的野獸,盯住了自己垂涎已久的獵物。
「陸舟,你喜歡我嗎……」沈亦歡輕聲問。
陸舟領口大敞,可以看到精緻深陷的鎖骨與平直肩線。
他再一次吻住了小姑娘的唇瓣,輕巧打開了她的牙關,勾著她的唇間輕輕吮吸。
手掌撫在她臉頰摩挲,嗓音低沉沙啞。
「寶貝。」
喜歡你是件不容易的事,可不喜歡你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