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正要下山時，寺廟外來了一個鬍子拉碴、滿口酒氣的中年男人。
對於這個中年男人，我多多少少有點了解——他叫孫大寶，是鎮上的混混頭子，據說前幾年跟別人打架，砍斷了別人的手指，在監獄裡呆了兩年才出來。
「林姑娘，你願不願意收我兒子當學生啊？」
他笑呵呵地問，眼珠上下打量著我，看著沒個正形。
「本姑娘一向一視同仁，只要你肯交學費，我自然願意！」我冷冷地說。
別人怕他，但我偏偏不怕他，或許是因為我前世的前世真的是個冷漠的殺手吧。
「可是，我這兒子有些不正常呢，至於學費嘛，這種事情，你隨意就好啦！」他大言不慚地說，看樣子是想賴掉學費。
「不行，學費你一定要交！」
越是不想交學費的人，我越要收！
「林姑娘，他們不是說你一般不收學費嗎？」
「可看見你我就想收了！你都有錢喝酒，難道沒錢替兒子交學費嗎？」我說，儘量保持冷漠的表情，讓她感受到本姑娘的威壓。
「好吧，既然林姑娘都這麼說了，我也就不廢話了，學費我多少會交一點，但我這兒子啊，是真的有點不太正常，他到時候要是造出什麼禍端來，你不許找我、賴我、怨我！」
這會兒，我才注意到，他背後正站著一個小毛孩。
那小毛孩光著上身，胸肌發大，胳膊粗壯，臉上長著濃密的黑毛，眼睛左瞄瞄右瞟瞟的，看上去倒是炯炯有神。
怎麼感覺這小毛孩看上去有點眼熟啊……好奇怪！
「這毛孩子怎麼不正常啦？」我有些猶疑地問道。
「他其實也沒什麼不正常，就是脾氣有點不好，老師您以後得多擔待一些！」孫大寶說。
「脾氣不好？不挺可愛的一個小孩嗎？」
「你摸摸他頭試試？」
「試試就試試！」
我腦子一發抽，走過去，捋了捋他兒子頭上的毛髮。
忽然，這小毛孩竟跳起來咬住了我的右胳膊。
好疼！
「喂，你幹什麼！」
「鬆口，鬆口，鬆口！」我使勁揮舞著胳膊，甩來甩去，硬是沒有把他甩下來。
「喂，你不能旁觀啊，快想想辦法啊！」我對他爸爸說，胳膊越來越痛了。
「畜生，鬆口，竟敢咬美女老師，拉低為父形象！」孫大寶遠遠地站在一邊吼道。
那小毛孩依然無動於衷，真是疼死我了，就像粘在胳膊上的螞蟥。
「天啊，他為什麼會咬人？是沒吃飽飯嗎？」我既生氣，又驚恐，可他還是沒有鬆口。
「窮人家的孩子就是這樣，吃不飽，也穿不暖！老師您得多體諒體諒！」他爸爸說。
「喂，你快想想辦法，怎麼讓他鬆口啊？你不是他爸爸嗎？」我著急地說。
「他內心裡已經沒有我這個爸爸了！」孫大寶生氣地在旁邊點燃了一根香菸，並沒有採取任何實質性的舉動。
這會兒，歡歡跑出來了，仰天狂吠，他才鬆口了。
我覺得他之所以鬆口並不是因為怕歡歡，而是因為他牙齒咬累了，掛不住了。
我看了看我雪白的手臂，已經破口了，幾滴鮮血滲了出來。
我生氣地瞪著眼前這個小屁孩，揚起手臂，想要打他，可惜教鞭沒在我手裡。
突然，我腦瓜子裡划過一道閃電，我發現這小屁孩竟是那天偷看我洗澡並且之後一直在我周圍神出鬼沒的臭猴子。
「是你！原來你不是猴子呀！」
「老師，你怎能說它是猴子呢，太侮辱人了！」孫大寶插嘴道。
「可他看著也不像人啊！」
我腦子好亂，胳膊也好疼……
這會兒，這小屁孩不理我了，轉身跳到後面的一棵松樹下，開始對著松樹拳打腳踢。
他現在似乎正處於狂暴狀態……
可他為什麼會處於狂暴狀態呢，剛才明明受傷的是我呀！
「算了，我不教他！」
「林姑娘，為什麼呢？」
「我不喜歡他！況且我懷疑他根本不是人！」
「說他不是人就有點過分了哈，難不成是畜生，是植物，是無機物？」他爸爸面紅耳赤地說。
「他明明看著像一隻猴子！」我再次強調道。
「額！不要這麼直白嘛，他還小，內心會受傷的！」
「反正我不教，你是他爸爸，你自己為什麼不教？」
我揮一揮衣袖，準備進屋去包紮手臂上的傷口。
「林姑娘，他力氣大，可以給你幹活，實在不行，給你當保鏢也行啊。難道你不知道這附近有紅毛賊嗎？」他爸爸說。
「紅毛賊？紅毛賊是什麼？」我轉過身去，關切地問。
孫大寶的神色突然嚴肅了起來，讓我想起了曾經喜歡給我講睡前恐怖故事的賈叔叔。
「紅毛賊是一群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賊人，他們大概每過幾十年就會出現一次。從上一次出現到現在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所以我們推測他們也許馬上就會再次出現。
聽老一輩人說，紅毛賊最喜歡美女老師了，尤其是像林姑娘這樣的真正的美女老師！他們肯定會把您抓回去當壓寨夫人。
您要是稍有不從，他們就會霸王硬上弓，如果還是不從，把他們惹得沒興致了，他們就會咔嚓…」孫大寶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少唬我，我才不怕呢！」我雖這樣說，但身子卻誠實地往後退了一步。
「最可怕的是，他們有時候只是為了殺人而殺人，殺人為樂！對他們而言，殺人就跟談戀愛一樣，擁有無盡的快樂！你明白嗎？林姑娘！」他爸爸又說，臉上閃過一絲獰笑。
我忽然覺得脊背發涼……
我看了看周圍的風景，這裡人跡罕至，實在是偏僻，遠方的森林密密麻麻的，不知道裡面會有什麼……
我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在這裡隱居呢？
為了逃避男人們的追求就可以慌不擇路嗎？
以為大山深處人很少，所以男人也會很少，可鎮上不還是有很多男人麼？
…………
突然間，一聲巨響嚇得我一哆嗦。
我回過神來，卻見對面那棵松樹飛走了！
是……是……被那隻臭猴子打飛的……
我驚訝地看著那棵不知會飛向何處的漂泊無助的松樹，感覺它在哭泣，而我的靈魂也被震撼了。
這個世界不講科學嗎？
歡歡蜷縮在我腳下，不敢動彈，它估計也被那臭猴子嚇著了吧。
「喂，林姑娘，你到底願不願意收他當學生嘛，它很強的！」
「呃，那先留下來觀察觀察吧……」
我感覺我好像不能也不敢拒絕他。
「兒子，你過來！」孫大寶向那臭猴子招了招手。
他挺著鼓鼓的胸肌，向我走來。
我怕他又要咬我，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
哪知，他走到我身前，噗通一聲跪下，高聲吼道：「林老師好，我叫孫悟空，我想跟您學寫詩！請您多多指教！」
我鬆了一口氣。
想寫詩就寫詩，搞得這麼嚴肅幹什麼，我真是服了。
他叫孫悟空，一看就是那種不好惹的壞孩子。
他的小名更好聽一些，叫做孫二寶，而在之後的時光里，我大部分時候都叫他孫猴子，或者臭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