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似夢非夢的幾天,對於周正初來說他已經很滿足了。💣ඏ 69Şђu乂.𝓬𝓞M 🔥♦
母親有很幸福美滿的生活,父母雙全,能夠保護她的兄長,真心疼愛她的丈夫。大概這個世界的自己應該也很愛她的。
周正初這天晚上毫不意外的失眠了。
既然睡不著,那就得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他從床上坐起來,書架上的書和他的審美是差不多的。
有些書看起來已經被翻閱了很多遍,上面有寥寥幾筆的備註。
看著這些字,仿佛在隔著時空交流。
周正初盯著這些字,他手邊有隻看起來用了很久的鋼筆,他拿起鋼筆,在詩集的第一頁寫下了幾個字。
哪怕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兩人的字跡都是一樣的。
筆鋒走勢都很凌厲。
周正初望著他自己寫下的字,默默垂著眼睛,安靜了很久,等了會兒,才不聲不響合起了詩集,端正擺在書桌上方。
他抬眸看了眼時間,將近凌晨,他還是毫無困意。
他下樓,給自己倒了杯涼水,還加了很多冰塊,他仰頭灌了好幾口。
好像整個人也都冷靜了下來。
餐廳的燈只開了兩盞,有些昏黃。
隱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
過了會兒,周正初關了燈,上了樓,腳步很輕走到了主臥門前,他抬手敲了敲門。
這個時間點。
其實很不合適。
母親興許已經睡著了。
可能會將她吵醒,若是平時,周正初不會做這種事,但是今晚,就這次,就這一次。
他站在門外,耐心等著。
過了片刻,隔著門他聽見了腳步聲,房門被從裡面打開,父親出現在他面前,抬了抬眉:「大晚上的,什麼事?」
周正初垂眸,低聲問道:「母親呢?」
周寂看著這兩天不在狀態的兒子,打量了他許久,倒是難得沒說什麼不近人情的話。
他沉默間,只聽見兒子又悶聲地問:「她睡著了嗎?」
周寂本來想說是的,話到嘴邊,想了想,還是沒那麼殘忍,他說:「還沒。」
話音落地。
周寂的身後探出一個小小的身影,姜玥本來是要睡了,不過今晚和周寂聊著天,不知不覺就過了平時美容覺的時間。
她探出腦袋來:「怎麼了?」
周正初看著面色紅潤、一看就被養得很好的女人,心裡沒有那麼酸澀,但也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來。
他很清楚他並不是為自己難過。
他張了張嘴,有些話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說了。
他毫不猶豫:「沒什麼。」
停頓稍許,青年抿起薄薄的唇角,他說:「媽媽,我愛您。」
姜玥哎呀了聲,兒子長大之後就很少說這些膩歪的話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她很認真的看著他,也很認真的說:「媽媽也愛你。」
周寂的臉色就沒那麼好看了。
沉默良久,等母子情深的時間夠長了,他冷冷的下起了逐客令:「說完了嗎?說完該睡覺了。」
周正初點點頭,他說完了。
這天夜裡,周正初幾乎是睜眼到的天明,他想起了很多事,仔仔細細感受了遍每個細枝末節。
他將母親在這個世界裡的每期節目都找出來。
有很多,一個晚上是看不完的。
她在舞台中間熠熠發光,像極致燦爛的太陽,明媚的不得了。她是眾星捧月的那個人,她有很多真心朋友。
周正初還下了個微博,母親關注的人不多。
二十來個,但是似乎和每個互動的都很好,她的朋友也會在每條博文底下真心的誇讚她。
周正初為她高興的同時。
也終於弄明白了,從在這個世界醒來的那一刻,自己到底在難過什麼。
那種深深的、無力的、內心平靜的歇斯底里的痛苦、無法用語言表達清楚的不甘到底是什麼。
是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那個世界的母親,她本來也能擁有這樣燦爛圓滿的一生。
她明明該過得很好很好的。
可是偏偏就是現在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稀里糊塗,一無所有。
周正初光是想想,都難過的要掉出眼淚來。
他眼中酸澀,等到天光熹微,他才有了困意,厚重的窗簾將窗外的天色都隔絕在外。
只有幾縷細碎的陽光穿透窗簾的縫隙,爭先恐後的往屋子裡鑽,斜斜的一縷光正好落在書桌上。
周正初閉上了眼睛,在困意襲來時,慢慢的睡了回去。
通透明媚的陽光映在詩集的第一頁。
對於母親的愛。
總是表達不夠的。
黑色鋼筆落下的幾個字,勁瘦有力,萬分清晰,一筆一划都用盡了真心。
四個字,每個字都像是深刻在紙張里。
這個世界的周正初翻開這頁詩集的時候,應該能明白是怎麼回事。
陽光搖曳,風簌簌的響。
泛白的紙張上,黑色字跡就尤為清楚,鏗鏘有力,字字真心。
——【好好愛她。】
*
周正初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耳邊也還是模糊不清的聲音,他的眼皮動了動,慢慢睜開了眼。
這一次映入眼帘的倒是他熟悉的臥室。
他試著動了動手,在臥室里的護士驚訝又驚喜的叫了聲,「陳醫生,人醒了。」
陳醫生是周家的家庭醫生。
周正初慢慢坐起來,手背上插著針,床頭掛著吊水,護士在他的床前,喋喋不休,說了什麼,他也沒注意。
他只是鬆了口氣。
回來了。
陳醫生聽見他醒了,過來量了量他的體溫,看見恢復正常的數值之後才敢放鬆緊繃的身體。
周正初看著他們個個提心弔膽的,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陳醫生解釋道:「前天你睡了之後一直都沒醒,還是太太發現你叫不醒了,她還…」
話說了一半,陳醫生很敏銳的止住了,沒說後半截。
周太太以為自己的兒子叫不醒就是死了,在他的床前坐了很久,臥室的房間開著窗戶,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渾身都被風吹得冰涼了才想起來下樓。
她抓著家裡傭人的手,認認真真地說:「他是不是死了,好像死了呢。」
新𝟔𝟗書吧
傭人早就被神神叨叨的周太太練出了強心臟,哪怕再驚世駭俗的話,聽著也能平穩了下來。
原以為又是太太的胡言亂語。
等到傭人發現小少爺一直沒下樓,管家才上去敲了敲門,沒有人應。
進去之前還真擔心人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吧?
好在只是在發燒,可能是燒暈了。
但是一直叫不醒,也很可怕。
管家迅速通知了先生,又打電話給了家庭醫生,把醫生也叫了過來。
打了吊水,餵了藥,物理降溫的手段也用了。
但是也沒什麼用處,人好像還在睡。
醫生護士一幫人都圍在床的周圍,唯獨太太怯怯的站在門口,雙手緊張的攥著門框,指尖發白,她小聲地問:「他是不是死啦?」
也只有太太才敢這麼肆無忌憚的說話。
一點兒都不怕忌諱。
死字說出來就很不吉利。
不過管家很有耐心,根本不敢因為太太不太清醒就糊弄她,他解釋說:「太太,小少爺只是生病了。」
只是這場病來的太急。
像夏天忽然落下的暴雨,匆匆又迅猛,沒有提前做好準備的人應付起來就有些麻煩。
小少爺這場病確實來的蹊蹺,他的身體平時一直都很好,連小感冒小發燒都沒有幾次。更不要說是這種令人心驚的昏睡不醒。
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過了會兒才問:「那他吃了藥就能好了嗎?」
她小聲的嘀嘀咕咕,若是不湊近了耳朵仔細聽,興許都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自言自語,喋喋不休:「我剛剛叫過他的,叫不醒我就以為他死了。」
「為什麼會叫不醒啊?睡得會那麼沉嘛?如果我用鬧鐘的話,他會不會就被吵醒了。」
她說完興許也察覺到自己的話有點多,就又慢慢止住了聲音沒有再作聲。
管家欲言又止,但這會兒實在顧不上她,不知道要怎麼和她解釋清楚。
事實上,他這會兒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等到醫生給小少爺打完了吊水,說沒什麼事,只要注意休息,很快就能醒過來,管家才鬆了口氣,沒有剛才那種箭在弦上的緊迫感。
若是小少爺真出了什麼事,他們都不好交代。
管家送醫生下樓的時候,聽見太太小聲的自言自語:「他還是別死了吧,還很小呢。小小的高中生。」
在她的記憶里,周正初還是個沒長大的高中生,雖然她沒那麼喜歡他,雖然他有時候說的話她很不愛聽。
但是——
但是她和一個沒長大的高中生計較什麼呢。
她這樣想著又有點心虛,因為以前她好像說過很多他的壞話,該不會是老天爺真的聽見了,特意來幫她實現願望吧?
她有點後悔,早知道不罵的那麼凶了。
她又不想他死掉,這可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高中生,養大他可是很不容易的。
而且她不僅把他養大了,還沒被他氣死,這才是最讓她覺得可以得意的。
人昏睡了將近三天。
管家急得頭髮都白了幾根,有幾次坐不住,要把人往醫院裡送。
陳醫生儘管很納悶,但他也足夠淡定,每天按時來給小少爺餵藥吊水,測量體溫數據,查血驗血,數據出來都很正常。
連發燒都沒有。
陳醫生到底見多識廣,勸著管家不要著急,什麼事,越急越做不好。
管家打過電話問了先生,得到肯定的答案,才敢全都聽陳醫生的安排。
這會兒小少爺終於醒了過來,他們也總算不用再繼續提心弔膽,不過小少爺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太太在哪兒。
管家告訴他說:「太太剛剛已經回去睡了。」
其實太太也許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不是那麼糊塗的,人剛才醒過來的時候,她偷偷摸摸躲在門口,扒著門框小聲的問護士,他是不是不用死了。
小臉白白的,下巴尖尖的,沒吃多少飯,看著可能就又瘦了點。
漆黑的眼睛看起來倒是很明亮,又大又圓,有點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著多少有些可憐。
管家都有些同情她。
若是小少爺真出了什麼事,太太就少了個護著她的人。
周正初聽到管家的話,不由鬆了口氣,他嗯了聲。
管家繼續告訴他說:「先生已經提前從英國回來了,太太這幾天也沒休息好,先生這會兒在隔壁的主臥。」
周正初繼續嗯了聲,覺得這樣也好。
父親回來了,母親應該又能多高興幾天。
他以為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和他一樣,彼此取代了對方幾天,奈何不夠湊巧,偏偏這種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的奇幻經歷,發生在他高燒昏迷不醒的時候。
周正初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經歷的那短短几天並不是一場夢,而是真真切切的平行時空。
既叫人不甘,又讓人欣慰。
周正初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管家欲言又止,還是開口勸了勸:「小少爺,鹽水沒吊完,您還是得先顧著身體。」
他只淡淡地,不太在意,他說:「我沒事。」
他這會兒還有正事要辦,母親的身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一定要弄清楚。
她活得糊塗,但是身世不能不明不白。
如果母親不是孫成鳳的親生女兒,這樣其實更能說得通,因為孫成鳳就不像個正常的母親,她做的每件事都像是要毀掉她的女兒。
每次看向她的目光里都帶著若有似無的惡意。
管家見他急著起床,也沒有多勸,心裡清楚勸不住他。
猶豫了會兒,他還是同小少爺說了幾句本不應該是他說的話:「小少爺,您昏迷的這幾天,太太很擔心您。」
不然也不會扒著門框,眼巴巴的湊過來看,又不敢湊的太近,怕打擾了醫生和護士。
雖然從來不走到床邊,但應該是很擔心的。
哪怕糊塗了,母子血緣關係還是割捨不掉的。
都說太太精神不大好,清醒的時候少,糊塗的日子多。
可是她哪怕稀里糊塗的時候,對自己生下來的這個孩子也是有著很深的感情的。
只不過她不知道這種「怕他死掉」的情緒是擔心,笨笨的她總是不夠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