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初腳下的步子頓了頓,他不知道這是不是管家為了安慰他說出來的話。♞♢ 6❾ѕн𝔲x.𝐜o𝐦 ☢🐊
不過。
他也是願意相信,母親是擔心他的。
哪怕是不怎麼清醒的時候。
管家以為他不作聲是不相信,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太太一直在問醫生,您的病情。」
這話也不是騙人。
雖然太太一個勁問的是小少爺會不會死掉。
死掉了還能救活嗎?
為什麼十幾歲的高中生也會死掉?
這種令人無法回答的天馬行空的問題。
但管家也看得出來太太其實是害怕、是擔心,平時什麼都不會過問的太太,在午覺睡醒的時候還想得起來要問傭人:「你們讓醫生給他吃藥了嗎?」
好像是隨口問起來的。
但是又很自覺的豎起耳朵想要很快的聽到答案。
傭人點頭說吃了藥。
太太就會很高興的說:「啊,那他就不會死了。我每次生病吃了藥就好了的。」
太太把什麼事情都想得很簡單,這樣其實也不是壞事。
她惴惴不安、擔驚受怕的事情就會很少。
煩惱也會很少。
可能讓她覺得難過的事情只有丈夫總是忙於工作,和丈夫身邊出現一些年輕漂亮的女性工作人員。
周正初聽著管家的話,點了點頭:「母親愛我,我也知道。」
管家愣了下,不過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小少爺在太太的事情上從來都是如此,只記得那些好,而不記得那些糟糕的事情。
周正初轉過頭,對上管家的眼神,他抿直了唇,問:「沒嚇到母親吧?」
管家說不清楚,好像也沒有。
但這幾天太太睡得都不是很好,還是昨晚先生連夜飛回來之後,才安心的睡了個好覺。
猶豫片刻,管家還是點了點頭:「應當是沒有的。」
周正初嗯了聲,隨即去了隔壁的房間,他敲了敲房門,篤篤了兩聲,裡面就有了回應。
周寂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兒子,「不是才醒?怎麼不多休息會兒?」
周正初一刻都等不了。
他想,有些事情,是該他來做的。
不然所有人都會一輩子被蒙在鼓裡,那原本是屬於母親的美滿的、條件優越的原生家庭。
憑什麼被鳩占鵲巢。
可是他現在拿不出證據來,空口白牙的說出口只會被人當成荒謬的瘋話來聽。
但是——
周正初想,被當成瘋子也沒有關係。
他的人生,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計過的產物,從出生、到上什麼學校、學什麼專業、進什麼公司、做什麼崗位。
循規蹈矩。
從不越界。
做事滴水不漏,出手之前總是再三斟酌,以求穩妥。
但是這次,他等不了,也不想等。
他說:「母親是秦家的孩子。」
周寂沉默良久,他知道他這個兒子無論什麼時候都很可靠,從不會說一些沒有來由的無稽之談。
「什麼意思,說清楚。」周寂淡道。
周正初說:「當年孫成鳳在醫院裡偷換了她和秦家的孩子,母親和小舅舅都是秦家被偷天換日了的孩子。」
他繼續說:「父親,我沒有胡說。你可以讓秦叔叔他們和母親做一次親子檢測,很快就會真相大白。」
周寂問他:「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在此之前,連一點風聲都沒有。
秦家有沒有偷換的孩子,還得另說,畢竟秦家從未對外公布過這個消息。
秦家只有兩個孩子,秦詔和秦沁兄妹倆。
周正初無法回答,他望著父親:「父親,我不想說從哪裡知道的,但是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周寂也沒有逼問,他默了默:「嗯,我一會兒打電話給秦詔。」
既然兒子不想說。
他不會勉強。
周寂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就看出來她被嚇壞了。
雖然表面上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對什麼事都不太開心,稀里糊塗過日子的樣子。
但是她看見他的那個瞬間,衝進他的懷裡,埋在他的胸口,纖細的身體輕輕顫抖,她再抬起臉,眼睛紅紅的,像是被兔子咬過,她蹙著眉,聲音也有點顫:「我叫了他好幾回,真的,我叫他了,他不醒。」
「很討厭,不喜歡,不要這樣。」
「他在惡作劇,他不醒。」
「我不要。不要不醒。」
斷斷續續,不太完整的話,倒也能聽得明白是什麼意思。
周寂耐心哄了她許久,才把人哄得敢閉上眼睛了,半夜做了噩夢,又流著眼淚往他懷裡蜷縮。
這會兒睡得還不怎麼安寧。
她實在容易做噩夢,哄也難哄,哪怕每天晚上給她留了盞小夜燈,也沒什麼用。
周寂只能緊緊的摟著她,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好像才會好那麼一點。
不過被噩夢驚醒時,看起來就又好像把什麼都忘記了。忘了自己做了可怕的夢,只睜著雙濕漉漉的眼睛,有點可憐巴巴的看著他,聲音懶倦,咕噥著說自己好睏。
還沒睡夠一樣。
她的眼睛烏溜溜的,毫無防備的看著他,她對他的喜歡也是毫無保留的。
有些時候周寂覺得他承受不了這麼深這麼重的愛意。
他沒有辦法像她愛他這樣,回報給她同等的愛意。
關上房門。
剛剛睡著的人似乎被他們的聲音吵醒了,她從被子裡慢慢坐起來,眼珠烏黑,水色濃郁,她問:「你怎麼背著我偷偷起床了?你是不想和我一起睡覺嗎?」
周寂走回床邊,摸了摸她的臉:「沒有,剛才有點事。」
姜玥嗯了聲,她還是很困的,抓住他的手腕,「還很困,要繼續睡覺。」
周寂親了親她的眼皮,「嗯,接著睡吧。」
姜玥就又安心的窩在他懷裡,抓著他的手,興許覺得這樣還不夠有安全感,就緊緊攥住了他的手指頭,和他十指緊扣。
將腦袋輕輕靠著他的胸膛。
本來已經閉上了眼睛,忽然又睜開了眼,「我剛才好像做夢夢到你和我的兒子。」
周寂還毫無困意,手掌撫著她的臉,輕聲地問:「有夢見他在做什麼嗎?」
她想了想,又想不起來。
只是有點後怕。
「忘記了。」
她說完這三個字,就閉上眼睛繼續睡覺了。
周寂想到她剛才往他懷裡蜷縮,夢裡都怕的發抖的樣子,到底還是兒子突然病了這一場,嚇到她了。
好在第二天睡醒,她就緩了過來,這天清早,她醒的也很早,以為他閉著眼睛是沒睡醒,輕手輕腳從他懷裡爬起來,穿著睡裙也不怕冷,光著腳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推開門,跑到隔壁的房間。
她站在房門外,明明是想進去看看的,不知道為什麼又沒有推開門。
她就呆呆站著,好像很糾結的樣子。
連周寂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她都沒發現,周寂抬手輕輕搭著她的肩膀,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邊:「怎麼不進去?」
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像是被戳破了什麼痛腳似的,她掩耳盜鈴地說:「我沒有想進去的。」
周寂笑笑:「好。你不想進去,那我們回房間洗漱換衣服,然後下樓吃飯。」
她又站在原地不肯挪腳,周寂也沒催她,過了會兒,她總算沒有那麼糾結,又彆扭又小聲地說:「那我來都來了,還是去看看吧。」
她轉過頭來看著他,有點像邀功似的小得意,她說:「那天如果不是我有事情去找他,都沒有人會發現他已經生病了。」
周寂摸了摸她的頭,誇她說:「你很厲害。」
她點點頭:「我也覺得。」
說著她也不敲門,推開門就進去了。
只不過她糾結了這麼久,床上卻沒有人,周正初醒的這麼早嗎?
她有點惱火,感覺自己白白在外面糾結了那麼久。
周寂看她不太高興的樣子,想了想,安慰她說:「他可能昨晚睡得很早,今天起得就早。」
她滿不在乎道:「哦,我不關心的。」
緊接著她又說:「我要去刷牙洗臉了,肚子很餓,要吃飯了。」
周寂嗯了嗯,兩人回房洗漱,下樓時,周正初剛從外面回來,他有晨跑運動的習慣。
母親看見他就扭過了臉,不大想理他的樣子。
周正初倒是習慣了面對母親有點嬌氣的性子,他看著她的不諳世事,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心疼。
周正初上樓去沖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才回了餐廳。
他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鍾,這會兒還很早,早晨剛過八點,母親平時要到九點才醒,磨磨蹭蹭的賴會兒床也要到十點鐘。
「你每天都很早起床嗎?」
周正初剛進餐廳,就聽見母親的質問。
他想了想,說:「嗯,每天都是這個時間。」
只不過母親以前從未注意到過,她沒有關心過他的起床時間。
她目光狐疑,還不太願意相信:「你是不是不想看見我?」
她的想法總是多變,有時候變化快的讓人啼笑皆非。
她連開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眼神肯定,語氣也很肯定:「哦,你就是不想看見我,我也沒有多想看見你的。」
不過幸好她這會兒情緒穩定。
哪怕說著這樣硬邦邦的話,聽起來也覺得沒什麼。
周正初對母親的無理取鬧向來很是縱容,知道她興許聽不太明白,也不怎麼懂,也還是很有耐心的、認認真真的解釋。
「母親,我沒有。」剛才父親已經把剛起床的事情告訴了他,他繼續解釋:「我不知道您今天會醒的這麼早,不然我會在房間裡等您。」
她聽著這些話,小火苗往下消了消,但也不情願這麼快就給他好臉色。
而是一聲不吭的,若無其事的,當做自己什麼都沒問過的,繼續慢吞吞的吃著早飯。
周寂已經放下了筷子,她吃的很慢,他也能耐著性子等她慢慢吃完。
吃完了早飯。
還有她不喜歡吃的藥片。
她不想吃藥,就想耍賴。
裝作沒看見桌上的藥片,周寂給她倒了杯溫水,摁住了想要逃走的她。
男人的手掌沉沉落在她的肩頭,輕而易舉就控制住了想跑的她。
他說:「吃藥。」
她抱怨道:「我吃飽了的。」
周寂故意去摸了摸她的肚子,裝模作樣,煞有其事:「嗯,不怎麼圓,撐一撐應該也能再塞點進去。」
她搖頭,眼尾紅紅的,看起來有點委屈,「很苦的,我不愛吃。」
她小聲的、有點脾氣地說:「你能不能不要逼我吃不喜歡的東西,這樣的話,我就會沒有那麼喜歡你的。」
從一百分減到了九十九點九分。
周寂一言不發扣住她的下巴,輕輕捏著她的下頜,強迫她張開了嘴,有點不近人情的把藥片塞了進去。
她苦的眉頭就像打了結。
哪怕是她最愛的老公,騙她吃藥,她也會生氣的!
她氣得跑去了遠點的地方,用背對著他們,顯然就是不想搭理他們了。
周寂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忍不住笑了笑,「今天老公不上班,帶你去個地方。」
今天早上,周寂已經打過電話給秦家的人,開門見山問他家裡是不是曾經丟過一個妹妹。
秦詔沉默良久,隨即就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秦家一直瞞得很好。
之後的談話內容就很順利,約好了做親子鑑定的時間。
秦父、秦母,特意抽出了一天的空閒,一起去醫院把鑑定給做了。
如果是秦家的女兒……
周寂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也不確定秦家的人能不能接受心智不全、意識有些糊塗的女兒。
其實,不接受也沒關係。
他反正會照顧她一輩子,如果他死在她前面,他們的兒子也會繼續照顧她。
聽到他今天不去上班,還會帶她出去玩。
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顧不上剛才那點悶氣,她問:「那你能不能每天都不要上班?」
周寂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心裡有幾分動容,他還沒回答,她就撲進了他的懷抱里,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掰著手指頭說:「我有很多很多錢。」
「以前打牌賺了很多錢。」
「我很好養的。」
「而且、而且。」她有點結巴,認認真真想了之後說:「而且我們的兒子可以賺錢讓我們享福了呀。」
說完。
她就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她的兒子。
周正初向來對她百依百順,他說:「對的,母親,我很會賺錢。」
哪怕母親這會兒看起來亮晶晶的。
他和父親都清楚,她的身體只會一點點走向衰敗。
他不甘心。
也不想就此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