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珽這會是一點都沒心思去想旁的人和事。她的眼裡只有公堂上的那簇人頭。
這堂審剛開始並沒什麼特別的。
魏參軍是主審。她先是叫了吳書生來問了一遍徐氏失蹤前一日,當日和後日的事,中間船夫還來替他做了當日的證。然後是叫了徐氏妻來問了一遍徐氏當日出門前的情狀。
這些她已經從剛才黃小公子的長篇大論里都知曉了,沒什麼新的線索審出來。
後面再上來的是仵作。他給魏參軍呈上了驗屍結果,證實這個徐氏是先頭部被創,而後溺水身亡的。
但這個死因並不能指認任何一個人是兇手,於破案用處不大。
徐氏的鄰里也被叫上來了。
他們說徐氏妻與徐氏感情不錯,平日並不怎麼吵架,徐氏妻沒有被見過同什麼外男走得近過。至於書生呢,也有老師和同窗為其品行作保,說他平日除了讀書,就是照看家中的生意,連風流之所都不去,並沒有什麼做過不端的事情。
這樣一圈問完,好像什麼都沒有審出來。這樁懸案還是無解。
黃小公子聽著聽著更堅信自己的判斷了,很是篤定地說道:「我說就是那個徐氏妻殺夫。」
謝珽並不急於下定論,反問道:「那她為何殺夫?」
從她以前看過的探案集和哥哥給她講過的實案來說,大多兇案都是有動機的。那個徐氏妻,謝珽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殺夫。那個書生也是,為什麼要殺自己鄰居呢?
或許,還有什麼細節被遺漏了……
謝珽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其貌不揚的船夫身上。
「自然是為情。」他語氣堅定地說道。
「可你又沒證據。」謝珽反駁道,」想湮滅證據是很難的。既然書生和妻子身上都查不出證據,那這個證據肯定是在別人身上。」
「這件案子裡還有個很關鍵的人呢,船夫。你不是說魏小姐覺得書生是兇手,因為書生是故意等在碼頭,還和船夫一起尋人尋了一天,就是為了讓船夫能成為他的證人麼。」
「那為什麼不能反過來,是那個船夫讓書生成了他的證人呢?」
謝珽這話乍一聽起來好沒道理。但仔細一想,感覺又似乎有些道理。
黃雁翎也聽到了謝珽的反駁,微微沉吟一下後,招了身後的女婢上前,附耳了幾句。
「楊川。」那邊一直在堂下坐著,只是監審的黃同知突然開了口,喊了船夫的名字。
在他身後站著的是方才從這裡房間出去的那個女婢。
顯然黃同知的開口一定是聽了這個女婢傳了什麼話,而女婢是從謝珽這邊出去的。
謝飛雲看了一眼黃雁翎,她微微一笑。
「草民在。」那個在一旁聽著堂審,厭厭無神的船夫被點名後,打起精神上前回道。
「你說說看發現徐氏沒來的前日,當日你都做了什麼。」
謝珽也回頭看向了黃雁翎。
「我覺得謝妹妹說得有道理,便讓父親幫妹妹問一問。」黃雁翎看懂了謝珽的眼神,解釋道。
謝珽道了謝。
她才不會自謙地說什麼胡亂猜測呢,因為這是她聽完這麼多後覺得最有可能的解釋。
那邊船夫的答話也沒什麼特別的。
他說自己前一日在碼頭和貨郎,書生二人定了船,三人一道去碼頭的船務局簽了契,收了定金。
出發當日書生來得正好。
當時他已經將船打掃乾淨,給客人用得粗茶也煮好了,隨時可以走。但他們二人遲遲等不來徐氏,所以就一起去了徐氏家中尋人。
「所以當日你在碼頭沒有見到早就出門的徐氏?」黃同知問道。
「小人不曾見到。」
「可有人證?」
「這……船夫吃住不是在碼頭就是在船上,當時在碼頭的應該都能替小人作證。」楊川恭敬地說道。
黃同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美髯,久久沒再開口問話。
事情似乎又陷進了僵局。
「當時你的船停在何處?」接著問話的是魏參軍。
「小人的船不大,而且只送臨近的縣,所以停靠在碼頭的最南邊。」
黃同知從這個回答里嗅到了奇怪的味道,抬頭看了一眼堂上的魏參軍。兩人視線相交,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魏參軍驚堂木一拍,震得在堂上的書生和徐氏妻都抖了兩下。
「楊川,把你當日什麼時辰做了什麼,一言一行仔仔細細地道來。」
黃小公子驚訝地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身側,最後朝自己的姐姐投去了視線,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們在懷疑船夫?」
「嗯,他很有嫌疑。」謝珽點了點頭。
黃小公子聞言看向了黃雁翎,只差將求解二字寫在臉上了。
「謝兄也這麼認為嗎?」黃雁翎把這個懇切的求解機會拋給了謝飛雲。
謝飛雲給黃大公子和黃二公子解釋道:「船夫的吃住在船上,船又停在偏遠之處。若那徐氏來了,他說沒來也是可以的。或是他不在船上,卻說在船上,也是可以的。」
他們在屋內談論時,在外面看堂審的人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審問船夫而變得沸沸揚揚,摸不著頭腦的人並不只有黃二公子一個。
「所以吳逸,是你提出要去徐氏家中尋人的?」魏參軍打斷了楊川的話,轉向吳書生求證道。
「是的。當時學生苦等徐兄不至,恐耽誤行程,所以提議一同去家中尋徐氏。」吳書生朝魏參軍先是一拜,而後回答道。
「為何要船夫與你一道?」
「學生當時並未多想,只覺得我與船夫都在等徐兄,所以就一同去了。」
魏參軍沒有再追問吳書生為什麼要和船夫同行,而是要吳書生代替船夫繼續往下說。
「徐兄的家是學生領的路。到門口之後,船夫上前敲的門,問宋嫂子是否在家。當時是敲了好一會,宋嫂子才來開門的。學生先是問了徐兄在不在家,宋嫂子說徐兄一早就出門了……」吳書生這次和方才的船夫楊川一樣,被要求說得極細,一言一行都要道明。
「兇手就是船夫。」
「是船夫行的凶。」
謝珽和謝飛白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