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今日是個吉日,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雪終於停了。
積了厚厚一層的白雪在新出的日頭下,被曬得晶瑩剔透。人遠遠地望過去,落在圍欄上的雪瑩瑩地閃著金色的細碎光芒,仿若仙境。
宮道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到了一邊,露出了一條濕漉漉的走道來。
謝珽這次沒坐輦轎。
她還是捧著手爐,身上裹著溫暖的大氅,慢悠悠地走在陽光曬著的宮道里,看著很是閒適的樣子。
謝珽其實也是很久沒見過冬日的早晨了。
自從入了冬,她就不大愛出門。她總是喜歡窩在一處地方呆著,呆膩了就換一處地方窩著,除非她心情不好,或者有必須出門的理由。
這也是身體不如小時候健碩後才有的習慣,怕冷得很。
正好今天她也不想這麼早地就和萬知文碰面,索性自己走著去,順便賞一賞這個冬景。
不過她腳程慢,人也不著急,走個半刻鐘還要歇一會,所以拖拖拉拉得走了半天,人都沒穿過西花園。
早在謝珽從劉令那出來,要去惠妃的會寧宮的時候就已經有跑腿的小內侍提前去通了消息。
萬知文聽完通傳,立時就讓人賞了那個跑來遞消息的小內侍一封小紅利作賞。
「侍春,你去吩咐小廚房午膳添碟紅豆糕,要糯的,一定不要太甜。另外記得多備些大君和謝大人愛吃的菜。對了,特別是上次大君誇過的荔枝肉,千萬不能少了。」
萬知文打發走了小內侍就坐進了裡間的小榻上,一臉喜色地喊了侍春交代道,並讓她將先頭未畫完的墨梅圖拿出來到長案上放著。
侍春是萬知文身邊極親近的人。在惠妃進宮前就跟在了她身邊。如今已有二十,但一直還是留在了萬知文的身邊沒有出宮婚配。
她走到了萬知文跟前,行禮後應聲道:「是,奴婢知道了。娘娘今日可有什麼想吃的?」
「其他的你讓廚房看著辦吧,就著今日新鮮進的上,別超了份例就行。但特別記得叫人多看著點廚房,謝大人嘴挑,別叫他們犯了她的口忌。」
萬知文坐著端了端身子,把事情交代給侍春之後,拿起昨日已經讀了半卷後就放在桌上沒有收走的書繼續看了起來。
得了交代的侍春應了聲。
她回身將收在了桌後的書櫃裡的畫紙小心展開,鋪在了長案上,做出了一副剛剛擱筆的模樣,然後悄聲出了屋子親自去小廚房傳話去了。
不可否認,如今的萬知文長得是美的。
她的臉是最端正的圓方,下顎內收,面頰圓潤。精心養護的皮膚細膩,紅潤的飛霞抹在一對柳葉眼下,是很富貴的大家閨秀模樣。
可惜……謝珽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裝出了一臉毫無芥蒂的親昵,跨進了內門。
「外臣謝珽見過惠妃娘娘。」
謝珽禮是行得規規矩矩,但是半彎的腰不等萬知文說話就直了起來,一雙眼睛笑盈盈地看著正快步過來的惠妃娘娘,十分開心的模樣。
萬知文則是聽到門口的動靜,抬眉一見是謝珽進了屋,就馬上把半卷著的書反扣著放在了桌子上,起身在珠佩鈴鐺的清脆聲里拉過謝珽的雙手一起坐在了小榻上,也是一副想極了她的樣子。
「你近日身子可大好了?聽說你自從入了冬身子就一直不見好,今天既然來了,可要請了太醫過來替你瞧瞧?」萬知文瞧著謝珽因為屋內暖意而白裡透紅的臉龐,真情實意地說著客套話,「你說這也巧,我昨兒還說有些想你了,今兒你就入了宮。晨里風雪那麼大,你可不能受涼。不然回去又病上了,該如何是好。」
這一長串熱絡的話聽得人發暈。
「我的身子不妨事。姐姐這樣念我,我自然是身體好些就要來瞧瞧姐姐的。陛下心疼姐姐,怕冬日裡你沒人陪著太無聊,特地讓我過來陪姐姐解解悶。」
謝珽嘴上說著親熱的話,雙手依舊捧著自己的手爐,並沒有反握住萬知文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萬知文等了些時候,狀似自然地扶了扶自己的髮髻後,把手收回到了自己的膝上,也是和謝珽一樣的假親熱。
」陛下真是的……我倒不要緊,這不是勞累了你嗎?「萬知文這話聽著是為謝珽說的,其實是在炫耀自己在劉令那裡的分量。
萬知文雖然封號是惠,但作為四妃之一的惠妃並不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自入宮後盛寵不倦。不過一年,她就被封為惠妃,成了劉令如今唯一的一位四大妃。此後再無任何一位受寵佳麗能越過她的品級,是個極會算計的。
萬知文常利用她知道的那點舊事在劉令那裡謀寵。關於她的手段,謝珽在看清她之後已經沒什麼興趣了。
沒有和萬知文決裂,不過是因為如今她是一個人撐著整個英國公府當下的榮耀,對她身後代表的劉氏,還有劉令有心忍讓罷了。
對於萬知文這些年做的事情,謝珽只覺得可笑。
那麼多的謀劃,那麼多的隱忍,那麼多的努力,最後她的選擇竟然是用下作的手段成為一個她說愛,卻不愛她的男人。
作繭自縛。
想到她曾經對自己的刻意接近和討好,謝珽口中敷衍的話也短了起來。
「見姐姐怎麼能算勞累?」
萬知文還是一樣溫婉大方地笑著,應道:「珽妹妹不勞累就好。你以後若有時間,一定多來陪陪我。」
「自然。許久不見,不如手談兩局?」
同往常一樣,當著宮人的面唱了幾句戲後,謝珽提出了下棋。
棋盤博弈,她們之間不需要多餘的虛情假意,沉默落子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就算傳到劉令面前,也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這樣她倆也能相處得輕鬆些。
謝珽一如往常地坐在棋盤前隨意下子,配合著萬知文姐妹情深的戲碼,無趣地在棋盤上落子。
會寧宮在短暫的熱鬧一陣後,恢復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