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兒,是小傷,我能治。」
百相一句話便安撫了孟柳不安。
她在張婆子身邊蹲下,先拍拍她攥得死緊的拳頭,「阿婆你太緊張啦,傷口的血都凝住啦。」
「我把人撈上來看恁大個口子,想起百相草能止血,在地里薅了把給她先糊傷口上,血真止住了?」說話的是李富貴,他當時剛好在旁邊藥地里幹活。
撈了人上來,擔心情況,就一直守在旁邊沒走,身上春衫濕噠噠的,水還在滴答答往下掉。
孟柳聞言狐疑把帕子移開些許,可見傷口的血確實不再往外大股大股冒,傷口依舊嚇人,但是有了凝結跡象。
在旁圍觀的除了一些恰在幹活的玉溪村民,大部分是送孩子來上學還沒及走的別村、別處人,見狀紛紛譁然。
他們平日即便有銀子捨得買,在外頭買回去的也都是百相茶葉,或者炮製好的干藥材,哪裡見識過新鮮百相草竟然有這等神奇藥效?
剛才老婦人受傷情況他們都是親眼瞧著的,能嚇死個人。
只一把新鮮百相草揉碎了糊傷口上,真就止血了?!
「富貴叔你真機靈。」百相咧嘴誇了句,沒受旁邊嗡嗡聲干擾,從腰間隨身小包里取出銀針往張婆子身上扎。
止血,寧神,固氣。
沒有用任何其他藥物輔助,緊閉眼睛的老婦人顫巍巍睜開眼,嘴唇失去的血色也開始回來,「誒喲喂……嚇死老娘了!」
眾,「……」
林懷松林懷柏撇臉無語。
孟柳喜極而泣的眼淚僵在眼眶打轉,聽了這句話愣是掉不下來。
百相咧嘴,「死不了的!傷口三日內不要碰水,每天用一把百相草杵爛了敷在傷口,能防止灌膿,加快傷口癒合。工坊發的百相茶不要再拿去賣啦,留自己喝。」
張婆子臉色不自在。
林家這娃子眼睛長她頭頂上了?怎麼她偷偷賣自己攢的百相茶這娃子都知道?
小松小柏聽著了,她多沒臉……
這邊事了,跑出來扎針施診的娃娃回私塾上課去了。
而百相草的神奇再次廣為流傳。
「百相,你這手銀針奇了,扎一紮就能把人治好!以後多寶哥哥有啥病痛,你可給包圓了昂!」
「好說好說,你多賄賂我點小零嘴,我包你長命百歲!」
「這海口夸的,哥哥信!」
林懷松、林懷柏哥倆相互搭肩,嘆氣,「多寶會做生意,百相會治病救人……完了,家裡就剩咱倆屁用沒有,阿爹阿娘更要嫌棄咱了。」
「嫌棄啥?你們以後是要繼承家裡十幾畝藥地的!要是十幾畝不夠,小爺送你們百畝千畝!累死你倆哈哈哈!」
「金小胖你是討打!」
男孩們笑鬧奔到前頭去了。
百相彎眸,抬頭看著前方碧空。
長卿哥哥的志向是穩固社稷,多寶哥哥的志向是賺金山銀山,倆哥哥大志向沒有,立志繼承家裡藥田。
她自己的志向,是在村里當個赤腳大夫。
大家定下志向,都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也要為志向努力啦!
……
白駒過隙。
洪景二十五年,秋。
中秋將至,皇城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團圓氣氛濃厚。
然這日的金鑾大殿,氛圍卻沉悶低迷。
「自三年前開始,南境每年都起紛爭!外域部族頻頻挑釁,奪我大瑞戰馬,劫我大瑞糧草!擄我大瑞百姓換金銀!」
「今春駐守汾原關的兩萬將士深入追敵,更是險些被坑殺回不來!」
「區區外域烏合之眾,怎就讓我大瑞無計可施了!?」
龍椅上,洪景帝面容沉怒。
底下一眾臣子紛紛低頭噤若寒蟬。
最後還是趙相國先站出來開了口,「皇上,南境外多丘壑,又暗藏無數大小沼澤,地勢如迷谷。蠻敵以糧草、人質為誘餌,又利用對地形熟悉之便,這才使得我軍多次鎩羽——」
「趙相國此話差矣。」嚴肖元不贊同他的說法,「袁將軍駐守南境十多年,焉能對當地地勢不熟悉?之所以多次讓蠻敵得手,累我軍損失慘重,分明是布局失誤!自蕭老將軍告老卸甲,我大瑞武將便參次不齊,再難得蕭家子那樣的將才。以臣之見,失職者問責,同時提拔賢能,儘快補武將缺漏!」
「嚴尚書這個主意也沒高明到哪裡去,若將袁將軍問責,南境換誰來守?數遍大瑞武將,又能找出誰比他更熟悉南境情況?」
眾臣一下吵得不可開交。
洪景帝看著下方一個個臉紅脖子粗的臣子,腦殼突突突地疼。
「此事再議!退朝!」
離了金鑾殿,洪景帝立刻偏頭吩咐,「崔敬,叫卿兒去御書房議事!」
而另一邊,恭送皇上後,一眾老臣新臣也紛紛離殿。
沿殿前白玉台階而下,各自陣營的人湊到一處,仍對南境困局討論不止。
「汾原關當初一直由姚家軍駐守,便是現在,軍營里至少有一半將士仍是姚家麾下。要說比袁將軍更適合的守將,大概非遠征伯莫屬吧?」
「誰敢向皇上舉薦他?心存異者,便是適合,可敢用?」
「那邊亂象是三年前開始的吧?莫名其妙突然冒出個鷹部落,聽說部落首領驍勇善戰,奇謀迭出,在外域還有個響噹噹的綽號,叫什麼外域之鷹……真是狗屁!」
嘴上罵著狗屁,可眾人心裡對那個外域之鷹卻不敢有絲毫小看,眼底皆藏隱憂。
鷹部落的詳細資料,各高權臣手裡都有一份。
三年前在外域異軍突起,短短時間吞併周邊十七個中小部族,從一個百來人的遊牧部落發展至大部族,定都蘭水,與四大部落鼎立。
那位鷹主,小覷不得。
如今讓人為難的是,朝中竟然無武將可派。
大瑞這十多年來一直國泰民安,國力蒸蒸日上,偏偏,就弱在一個「武」上。
御書房門開。
晏長卿舉步走入。
二十多歲年輕男子,著緋紅蟒袍,長身玉立,如茂林修竹。
十年時光,當初尚顯單薄青澀的少年,褪去最後青稚,舉手投足沉穩內斂,奪目如天上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