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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金地院崇傳

2024-08-17 08:24:21 作者: 朱樓醉茶
  第233章 金地院崇傳

  以心崇傳會見約瑟夫的時間不算長,林海等了兩刻鐘就看到這個英日混血的武士出來了。

  「怎麼樣?約瑟夫,令尊的老朋友給你帶來好運了嗎?」

  「托林先生的福,一切順利,明年我應該能再次出海了。」

  約瑟夫的臉上帶著喜色,林海沒想到他的事還真辦成了,看來以心崇傳這黑衣宰相也還是挺念舊情的嘛。

  畢竟約瑟夫不像他爹威廉·亞當斯那樣被幕府將軍所倚重,他如今對以心崇傳來說應該是完全沒有可利用的價值了。或許是朱印狀對崇傳來說實在是小事一樁,順手就替故人之子給辦了。

  不過,林海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失望,就約瑟夫如今這落魄境遇,他要讓這人替自己辦些事實在是容易得緊。

  「那可太好了,約瑟夫,你明年準備去哪裡?」

  「暹羅,我在那邊有些生意夥伴。」

  林海一聽就知道這廝定然還是打算去印度洋和EIC做生意,如今朱印船貿易允許的地區一共就六個,暹羅是最遠的,同時也是離印度洋最近的。

  EIC手裡也沒啥在倭國銷路好的貨物,約瑟夫跑這麼老遠去和這幫窮光蛋做生意,可見他在海外也沒有優質的貨源渠道,這人如今混得真叫一個慘。

  「約瑟夫,我可以賣給你一些在倭國很搶手的貨物,人參、鹿皮或者絲綢都可以,價格保證公道。」林海說著話鋒一轉,「不過,你需要替我辦一件事。」

  「真是太感謝了!」約瑟夫聞言眼前一亮,連連向林海鞠躬,「不知鄙人有什麼事可以為閣下效勞?」

  「這事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等明年我們在海外相見時再說吧。」林海暫且賣了個關子,接著又道,「明年你和我義弟歐左吉一起出海吧,他會帶你來找我的。」

  約瑟夫走後,林海和張敬泉一起隨那知客僧來到以心崇傳所在的庭院,就見又有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迎了上來,和那知客僧嘰里呱啦地說了幾句倭語後,才進到禪房去向以心崇傳通報。

  林海閒著無聊,於是打量了一眼周圍的庭院。和張敬泉在悟真寺的那個庭院一樣,這座庭院又是採用的枯山水設計,也是用石頭來表現山,用砂子來表現水,所有的景物都可以盡收眼底。

  林海實在是欣賞不來這種寂滅的禪意,他只感覺一切都是死氣沉沉的,完全沒有江南園林那種一步一景、動靜相宜的奇趣。

  好在這院子裡的樹木還算是不少,不像張敬泉那院子除了苔蘚就再無綠意。不過這些樹木也都經過人工抑制生長,修剪也十分精細,完全不像中式園林那樣崇尚自然和野趣。

  這點倒是和歐式園林有些類似,處處要體現人的作用,這也是東西方的文化差異所致。當然日式園林並不像歐式園林那樣追求幾何形狀的規整,這倒是符合林海的審美。

  林海不知道眼前這個院子就是日式庭院的代表作之一,出自江戶初期的園林和茶道大師小崛遠州之手。這座庭院的名字叫鶴龜之庭,院中的大粒砂石體現水的意象,兩側相對的石塊則分別是水上的鶴島和龜島。

  設計鶴龜之庭的小崛遠州是德川幕府的御用茶人和建築師,本身也是個大名。七年前,德川秀忠派此人來給以心崇傳設計庭院,足見他對被趕出權力中心的黑衣宰相還是頗為眷顧的。


  稍等片刻之後,那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又從禪房裡出來了,雙手合十對張敬泉拜道:「空寂長老,家師有請。」

  張敬泉向那小和尚還禮,接著便隨他進入禪房,林海也跟在後頭。

  進了禪房之後,一座六曲金葉紙本屏風映入林海的眼帘。這屏風上畫著鷙鳥和猛虎,除此之外還有些花草樹木,整個畫作色彩明艷、線條粗獷,非常引人注目。

  林海見狀不由愣了一下,這幅畫的風格和方才那個枯山水庭院大相逕庭,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簡而言之,他覺得這畫不應該屬於一名高僧,而應該屬於一名將軍,又或者是一個雄心萬丈的政客。

  其實林海的感覺很準,這畫出自狩野派第六代傳人狩野山樂之手。此人也是幕府的御用畫師,狩野派畫師主要就是給將領和武士服務的。

  不同於德川秀忠賜下的鶴龜之庭,這幅狩野派畫作卻是以心崇傳自己請人畫的,或許這才是他自己喜愛的風格。作為倭國臨濟宗當代宗主,以心崇傳當然稱得上一代高僧,但同時他也有另一個名號——黑衣宰相。

  林海愣神了一瞬間,就見一名高大威猛的黑衣僧人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聲若洪鐘的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以心崇傳雖是臨濟宗宗主,但一向以儒釋道兼修而自詡,對儒家經典也沒少研讀。在同樣講究三教合一的倭國,唯有三教兼修才能為人所重,幕府的幾位主要政治顧問天海僧正、以心崇傳、林羅山均是如此。

  當然,這裡的道並非是道家或道教,而是倭國的神道教。

  德川家康死後,以心崇傳就力主採用神道教神號,他的政敵天海僧正則主張用權現這個菩薩號,此事引起了倭國政壇上駿府派和江戶派的政治爭端,最終以心崇傳所在的駿府派敗北了。

  「阿彌陀佛,貧僧拜見金地院。」張敬泉口宣佛號,手執念珠向以心崇傳淺淺一拜。林海見狀也照貓畫虎,欠身向這位聞名已久的黑衣宰相拜了一拜。

  以心崇傳雙手合十向張敬泉還禮,接著對林海微微頷首,然後問張敬泉道:「空寂大師,這位檀越是何人?」

  張敬泉於是大致介紹了一下林海的身份,以心崇傳一聽就知道又是有事請託。

  不過張敬泉既然還沒開口他也就沒問,只是讓徒弟給林海二人倒了茶,接著又請兩位來客坐下,自己也坐下繼續與張敬泉閒聊。

  倭國一般是不用凳子的,這間禪房除了屏風之外就沒啥別的家具。林海盤腿坐在帶著稻香的榻榻米上,兩個老和尚說的都是日語,嘰里呱啦的一句都聽不懂。

  偏偏倭國是個講究禮節的國度,林海也不好起身活動或左顧右盼,於是就乾脆老僧入定一般在那琢磨以心崇傳這個人。

  自從得知張敬泉和以心崇傳交好之後,林海就委託李國助搜集了不少這位黑衣宰相的資料,所以對他的過往還是比較了解的。

  此人最顯赫的時候是在德川家康生命中最後的幾年,平生最得意之事就是一手策劃了方廣寺鐘銘事件,他和幕府儒官林羅山一起用文字獄的方式給豐臣秀賴羅織罪名,最終讓老烏龜找到理由徹底殄滅了豐臣家。

  不過德川家康死後,以心崇傳很快就失勢了,原因其實也並不新鮮,無非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罷了。

  當年家康老烏龜為了向天下表明將軍一職是世襲的,同時也想試探各地大名是否有異心,因此早早就傳位給了世子德川秀忠,自己則隱居在駿府城,玩起了二元政治。


  但是二元政治並不是那麼好玩的,自古天家無親情,德川家康要想在生前牢牢掌握權力,那就必須時不時打壓自己的兒子。這樣一來,幕府高層自然就分成了駿府和江戶兩派。

  與李旦交好的本多正純和他爹正信就是駿府派的領袖,以心崇傳也是這一派的核心人物。與他們為敵的江戶派則是以大久保忠鄰為首,天台宗宗主天海僧正也傾向於江戶派,此人也是參預機務的幕府僧官,一直和以心崇傳明爭暗鬥。

  老烏龜家康死後,駿府派自然就成了二代將軍的清算對象。只不過,在德川秀忠的眼裡,以心崇傳和本多正純還是不一樣的。

  畢竟崇傳只是個出家人,手裡沒有封地。而本多正純本身就是十五萬石的大名,再加上父子兩代同為老中,在幕府的勢力盤根錯節,這就讓貌似忠厚、實則陰狠的秀忠十分忌憚了。

  更何況,在家康晚年,本多正純父子還整垮了江戶派領袖大久保忠鄰,那可是秀忠的好基友。二代將軍是個懼內的人,一生只娶了個三婚的淺井江,當年這龜兒子背著他那破鞋老婆在外面養女人,還是通過大久保忠鄰操作的。

  正因如此,以心崇傳雖然在家康時代是德川秀忠的政敵,但卻並沒有像本多正純一樣被徹底整垮。不過,這個政治包袱他是註定要背一輩子的,畢竟駿府派的本多父子當年可是推舉過秀忠的異母兄結城秀康繼位。

  但以心崇傳註定是不甘於寂寞的,他比老對手天海僧正更加熱衷於政治。這老和尚背著這麼大的政治包袱,肯定想千方百計地討取大御所德川秀忠的歡心。

  林海早就想好了要拿冊封日本國王之事來做文章,畢竟這是德川秀忠最大的心愿之一。不過直到見到崇傳本人之後,林海才決定乾脆跟他打明牌,此人一生經過多少政治風波,跟他玩心眼還不如直接上乾貨。

  好容易等到兩個老和尚談起正事來,張敬泉讓林海說話,他上來就開門見山:「晚生是個商人,來此是想和大師做個交易。」

  以心崇傳在幕府高層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大言炎炎之輩不知見過多少,聽完張敬泉的翻譯後,只是淡淡道:「貧僧願聞其詳。」

  林海於是把前任長崎奉行請他幫忙運作大明冊封之事說了,接著又說道:「如今魏忠賢倒台在即,林某背後的這位公公很快就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辦成長谷川權六所說的那件事,應當是十拿九穩。」

  以心崇傳的臉上不見喜怒:「檀越是想把這件功勞送給貧僧?」

  「不錯。」林海坦然點頭,「長谷川權六已經去職了,我的事他辦不了,所以乾脆就來找大師。」

  「敢問檀越所求何事?」

  「阿蘭陀人在高砂的長官被貴國商人所劫持一事,不知大師可有耳聞?」

  濱田彌兵衛劫持德·韋特已經過去了大半年,VOC平戶商館已經被勒令關閉,此事以心崇傳自然是知曉的,他撥動著手中的念珠道:「檀越是來替阿蘭陀人做說客的?」

  「恰恰相反,林某和阿蘭陀人在貴國是競爭關係。」林海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據我了解,阿蘭陀人已經派人來貴國交涉了,林某不希望看到平戶的阿蘭陀商館重新開張。」

  「冊封之事何時可以辦好?」以心崇傳繼續撥動念珠。

  「若只是冊封,一年之內即可辦成。若是既要冊封又要通貢,林某背後那位公公也沒有十成把握,即算是能辦成,估計也要三到五年時間。」

  林海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冊封之事可以作假,王敏政好歹也做過冊封朝鮮王的正使,此事足可辦得以假亂真。但通貢卻作不得假,必須要朝廷同意才行,此事他確然沒有把握。

  以心崇傳在家康時代的外交事務中十分活躍,他也清楚明朝之所以不答應家康的封貢請求,主要還是擔心日本使團到了明朝國土上會鬧出亂子,如果只是單方面冊封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

  「檀越所請,貧僧已盡知矣。阿蘭陀人之事,貧僧會盡力而為。」以心崇傳沒有把話說得太滿,不過很顯然他同意了和林海之間的這筆政治交易。

  林海也知道以心崇傳沒有十足把握,畢竟他現在還沒有回到權力中心,此事他並不能直接參與決策,只能用自己的人脈去影響決策結果。

  對於林海來說,目前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若是以心崇傳沒能辦成,那麼他將在冊封之事上直接向德川秀忠施壓,總之VOC平戶商館是必須剪除的。

  從京都啟程回長崎時,倭國已經開始刮北風了,這一來一回花了半個月。等他回到長崎時,恰好鄭廷球也從朝鮮回來了。

  這一次,鄭廷球成功和張勇接上了頭,林海終於知道朴正渙背後那個朝鮮造反派是什麼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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