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約翰公司
會議結束之後，李國助帶著米格爾、歐左吉去往關渡城的交通部駐地，開始準備對西、葡、英以及馬打藍蘇丹國出使的各項事宜。
林海則是把許一龍留了下來，詳細說起這次北上江南會見張溥的經過，並表示要派他去大明負責文社與會館事務。
許一龍聽完之後大感驚訝，此時的應社已是聞名天下的大社，張溥也因驅逐顧秉謙一事小有名氣。只要有足夠的財力支持，依託張溥以應社為基礎整合全國文社，在他看來是完全有可能的。
遙想天啟五年的春夏之交，他許某人受父命去浙江替林海捐官，當時林海就曾提出要尋找一位有名望的士子，資助其統一天下文社……
猶記得那時的他直接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並直言不諱地指出其荒誕可笑之處。想不到時隔兩年多，林海竟然不聲不響地把此事辦成了一半，此人屢屢刷新他的認知，果真是深不可測啊！
震驚之餘，許一龍又欣喜萬分。他十分清楚應社的影響力，此事不僅對公司大有好處，對他個人的舉業和士林聲望來說，無疑也是一次重大機遇。
「總座，此事交給在下，你盡可放一萬個心。」許一龍把胸脯拍得咚咚直響，渾然忘了林海給他交代過的移民事宜。
「公司在大明的各項事務，今後就拜託賢弟了。」林海說著又問道，「福建移民之事辦得如何？哪些府縣的關節打通了？」
「總座放心，漳泉兩府沿海各縣的關節均已打通。」許一龍不無得意地回道，他這回之所以來得有些晚，就是因為著實是跑了不少衙門。
「甚好！」林海聞言也十分高興，「銀子和船我都給你備好了，就請賢弟早日去往太倉罷。」
許一龍連一夜都沒耽擱，當天下午就去往淡水河口，帶著林海寫給張溥的介紹信戧風北上。
翌日清晨，林海來到關渡城，與李國助等人一起去往基隆，三浦按針二代目約瑟夫還在那裡等著。
約瑟夫的經濟並不寬裕，此次出航只有一條老舊的福船，目測排水量在三百來噸，不過船舵卻換成了合頁型鉸鏈連接的西式船舵。
「嗨，約瑟夫，我們又見面了。」林海在基隆堡會見約瑟夫，兩人用英語交談，一旁奉茶的侍女完全聽不懂。
「約瑟夫，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李國助也用英語和約瑟夫打招呼，雖然口音聽起來有點蹩腳，不過交流還是挺順暢的。
「林先生，李先生，兩位好！」約瑟夫對兩人連連鞠躬，他嘴裡說著英語，但行為舉止仍是標準的倭人作派。
「請坐吧，我的朋友，這次請你到這裡來，主要是有一件事想拜託你。」林海一邊招呼約瑟夫，一邊坐下道，「是這樣，我聽說EIC仍在亞洲活動，想要與他們通商，不知你能否替我牽線搭橋？」
「林先生，你有明國的貨物，又有日本市場，為什麼要和EIC通商呢？」約瑟夫聞言有些警覺，主要是EIC當前與東亞諸國都沒有直接貿易，他將此視為自己的獨家渠道。
「天下的生意總是做不完的嘛……」林海明白約瑟夫的顧慮，決定直接用金錢把他砸暈，「這樣吧，只要你肯幫我，我可以每年賣給你五萬張鹿皮，總共只收你三千兩銀子，如何？」
鹿皮在倭國的市場價是三錢銀子一張，這等於是給了約瑟夫一門五倍利潤的生意，條件可以說比當初給荒木宗太郎的更加優厚。
之所以對約瑟夫如此優待，主要還是林海看中了他那一口流利的英語，未來與英國搞外交時用得上。
畢竟李國助是不願意長期在海上奔波的，這年代要在東亞海面上再找一個會說英語的人可是不容易。
英國在歐洲的分量自然是不必多說，未來的潛力更是不容小覷。林海當前只是在亞洲海面上玩些合縱連橫的把戲，未來若是國家利益遍布全球，又何嘗不能學學盎撒人在歐洲大陸玩的離岸平衡手？
退一步說，即使在林海有生之年很難將歐洲變成漢之西域，那至少也是要和西歐各國做生意的，畢竟人家手裡有美洲的銀礦，多一個買家自然就能多一分定價權。
「林桑，真的嗎？」約瑟夫激動地再度站起，脫口而出的卻是一句日語。
好在這句較為簡單，不用翻譯林海也聽懂了，他一臉傲然地繼續用英語回道：「當然是真的，五萬張鹿皮賣去倭國也不過一萬多兩銀子而已，相對於我林某人的信譽而言，這實在是不值一提。」
林海曾在長崎一次性賣出上百萬兩貨物，這話不由得約瑟夫不信。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EIC在萬丹和蘇拉特各有一個商館，不知林先生究竟想和哪家商館通商？」
「嗯？萬丹城裡還有英國人？」林海原本以為這年代的英國佬已經全盤退出馬六甲海峽以西了，想不到在與巴達維亞毗鄰的萬丹城還有EIC的據點。
「沒錯，EIC成立的初衷就是想在香料貿易中分一杯羹。安汶大屠殺之後，他們在VOC咄咄逼人的攻勢下被迫西撤，但EIC對香料群島一直尚存覬覦之心，萬丹商館的保留就是明證……」
林海想起從蘇鳴崗那裡聽說的傳聞，那就是英國人打算與萬丹蘇丹聯手奪取巴達維亞，他沉吟片刻後問道：「從萬丹城去巴達維亞只有五十英里，那麼VOC是如何看待EIC萬丹商館的？或者說雙方的關係究竟如何？」
「這說起來就有些複雜了……荷蘭和英國在歐洲本土的關係整體上是比較融洽的，兩國對香料貿易的份額有過協定，不過巴達維亞的首任總座科恩卻沒有理會祖國的指示，執意與EIC大打出手，並且一手炮製了安汶大屠殺的慘案，所以如今這兩家公司的關係可以說相當微妙……」
約瑟夫喝口茶潤潤喉嚨，接著道：「總的來說，他們兩家在印度洋仍然是鐵桿盟友，不久前還聯手在波斯灣與葡萄牙人幹了一仗，但在馬六甲海峽以東，雙方的敵意就十分明顯。所以VOC和蘇拉特商館的關係應該說是很不錯的，但對萬丹商館卻是像防賊一樣防的很緊……」
「等等……聽你的意思，蘇拉特和萬丹之間好像並沒有上下級關係？」林海敏銳地從約瑟夫的話中捕捉到一絲信息，他對這年代EIC在亞洲的組織架構並不是很清楚。
「沒錯，蘇拉特和萬丹的代理人都是主代理人，在EIC的級別都是一樣的，都是直接對倫敦負責……」
約瑟夫簡單給林海介紹了一下EIC的代理人制度，這是約翰公司早期最重要的管理制度之一。
代理人顧名思義就是在重要貿易據點代替公司股東管事的人，又稱主管或領事，所謂的商館館長很多都是這一類人，他們在EIC的官方頭銜都是叫代理人。
EIC的代理人分為三個級別：主代理人、定居代理人、旅居代理人。這其中主代理人是直接向倫敦負責的，而後兩個級別都是對主代理人負責，其中定居代理人直接由主代理人選拔任命。
EIC在東方是分區管理的，每個區域都有一名主代理人，蘇拉特和萬丹就是各自片區的行政中心。當然，如今EIC在萬丹片區也就只剩下萬丹城一個貿易據點了，但這並不影響萬丹與蘇拉特的平級關係，萬丹的主代理人仍然可以直接上達天聽。
換言之，本年代的EIC並不像VOC那樣在東方有一個強有力的行政中心，這或許也是他們在競爭中處於劣勢的原因之一。
林海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看來找約瑟夫還是找對了，他和李國助對EIC都沒有了解到這麼細，他順勢又問道：「那麼，蘇拉特和萬丹各自的海上力量究竟是怎樣的？我是指他們有多少二十門炮以上的大船。」
「蘇拉特也好，萬丹也好，這兩地的主代理人手上都沒有直接的海上武裝……」
約瑟夫接著又解釋道：「EIC每年都會派出三到五條大船來到亞洲，當這支艦隊到來後，艦隊司令就負責統領亞洲的海上力量。而當這支艦隊回國之後，EIC在亞洲的海上力量就可以忽略不計了，因為除了在海上失事或者狀況不佳的之外，他們很少會把大船留在亞洲。」
林海不動聲色地接著問道：「照這麼說，當艦隊司令在亞洲的時候，他就相當於是EIC在亞洲的最高統帥，就像VOC的巴達維亞總座一樣？」
「早期確實是這樣的，甚至連主代理人都可以由艦隊司令任命。就比如當年平戶商館館長的理察·柯克斯，其實他在EIC的正式頭銜是平戶主代理人，館長只是俗稱，這位柯克斯館長就是時任艦隊司令約翰·薩里斯任命的……」
約瑟夫說這話時看了一眼李國助，EIC平戶商館就開在李旦家中，柯克斯當年既是約瑟夫他爹威廉·亞當斯的僱主，也是李國助他爹李旦的老朋友，這三人當年的關係都相當不錯。
但李國助的臉上卻浮現赧然神色，因為李旦後來可是把柯克斯給忽悠瘸了，此事約瑟夫顯然是知情的。
林海聽出約瑟夫話中的轉折意味，接著又問道：「那麼現在呢？」
「現在的情況恰好和那時候相反，艦隊司令地位已經比不上主代理人了，無論是蘇拉特還是萬丹，必要時都可以協調艦隊司令出兵。」
「原來如此。」林海這下算是徹底搞清楚EIC當前在亞洲的權力結構了，這無疑對接下來的外交行動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