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撲簌簌——」
魏涼劍花輕挽,將頭頂上方的t望台整個削了下來。尖硬的銅鐵碎塊與落石一道,順著石壁咚咚地灑向要塞底部。
魏涼用劍尖挑住轟隆墜落的t望台,用它抵住圍在四周的魔族,身體像一片雲一般飄落到要塞正中寬敞處。
長劍輕旋,t望台仿佛一個碩/大的石錘在「嗚嗡」飛舞。碾過之處,來不及退後的魔族被生生撞成了肉餅。
巨大的動靜很快就吸引住了所有魔族的注意。
「就是現在!」等候在石壁陰影下的秦雲奚三人當即御起劍,從側翼掠出千歧關。
柳清音銀牙暗咬,就在飛過城牆時,她忽然身體一擰,轉頭撲了回去。
「大師兄、四師兄,你們先走!我與師尊一道回來!」
「柳清音!」秦雲奚瞳仁驟縮,伸手想去拉她,卻被慕容春攥住了胳膊。
慕容春道:「走!我們此時的狀況不佳,留下來只會成為拖累。小師妹能感應靈草,又擅長輔助掠陣,師尊有她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可是!可是……」秦雲奚緊緊攥住了拳頭。
「大師兄你且放寬心,」慕容春的聲音平穩依舊,「這一路定會遇到兇險,小師妹與師尊在一處更安全。師尊絕對不會讓小師妹出事的。」
秦雲奚還在猶豫,然而一陣陣直襲識海的眩暈感讓他險些元神出竅。
他重重咬住唇,終於,無奈地閉了閉眼,與慕容春二人趕在魔族合圍之前,掠入雲端。
要塞底部,魏涼見柳清音去而復返,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
他高冷依舊,踏著滿地魔族鮮血,不疾不徐退到一處地下堡壘的入口處,轟隆一聲,將劍尖挑住的整個石質t望台扔下,暫時封住了通道入口。
他攬著林啾的腰,順著石階一步一步踏向陰暗潮濕的地下。
「師尊,我並未感應到靈草的氣息。」柳清音匆匆跟在魏涼身後,道,「雖然種種線索顯示,烏家這一代家主,守衛千歧關的烏孟俠保存著一株聚靈姝陽種,但他並未承認過,而且這些年來,王氏也在他身上打過不少主意,卻是徒勞無功。」
魏涼腳步不停,一邊輕輕拂袖將潛伏在陰暗中伺機偷襲的魔族凍成冰雕,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哦?烏孟俠是烏逆水的後人。」
幽暗的通道中有回聲,魏涼清冷的嗓音前後盤旋,竟無端多了幾分陰森。
柳清音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烏逆水,但自他娶了妻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與自己對上了話,心中不由湧起十足的喜悅,趕緊接話道:「是啊,便是數千年前,第一次仙魔大戰中,率領一千死士生生扛住魔族最兇殘的反撲,堅守此地等待援軍,足足撐過八十一日的那位大乘前輩烏逆水!烏孟俠的確是烏逆水前輩的後人,此次烏孟俠帶領烏氏族人,像先祖一樣死守千歧關,卻沒等來王氏的援軍,最終,千歧關全員殉難!」
提起王氏,她忍不住想踩林啾一腳,咬了咬牙,憤然道:「某些人若不是死乞白賴,騙上我們萬劍歸宗的話,便只配和王氏的人渣攪和在一起!」
魏涼腳步微微一頓。
他側了臉,望向林啾。
林啾此刻根本不在意柳清音說了什麼。方才踏入這不知通往何處的幽森暗道時,她便隱隱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聽到了很壯烈、很宏大的戰歌一般,胸中有股悲涼而激烈的情感,在隱隱共鳴。
這種時刻,傻子才鬥嘴。
她反手攥住了魏涼的手腕,微微側著耳,引他繼續前行。
魏涼微一挑眉,落足之處再無半點聲響。
他發現林啾極致專注的樣子讓人不忍打擾。
柳清音還想說話,只覺一抹寒涼鋒銳的靈刃掠過唇畔,暗含告誡。她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放輕了步子,打起了十二萬分警惕。
走出幾步,林啾忽然停下,偏過頭,問魏涼:「前些日子,烏孟俠死守千歧關,卻沒有等來王氏的支援,最終與這千年古關一起陷落了,是吧?」
「嗯。」魏涼的嗓音溫和低沉。
「他沒有撤退,是因為先祖烏逆水在數千年前,曾經成功守住了千歧關,成為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做為烏逆水的後人,他不能弄丟了先祖的榮耀。」
「不錯。」魏涼道,「他有許多機會可以棄關而逃。」
「我若是烏孟俠,在最絕望的時候,定會把珍貴的東西藏在距離先祖最近的地方。」
「地下陵。」魏涼道,「英雄所見略同,我的想法與你一樣。」
「知道路嗎?」林啾問。
魏涼自負一笑。
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柳清音:「……」
魏涼的眼中並沒有什麼阻礙,遇到石壁,他便切出一條新的通道。
陰風陣陣,鬼影幢幢,身後遙遠的地方,魔族的咆哮聲若有若無地傳來,鼻腔里充斥著地下特有的霉濕味以及軍用器械遺留的金鏽味。
林啾不禁有種在打盜洞的錯覺,而且仿佛還有殭屍在後面追。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雙手緊緊攥住了魏涼的胳膊,一對漆黑的眼珠子在幽暗中熠熠生輝。
魏涼胸腔微顫,低低地笑了下,將胳膊從她的小爪子下面抽/出來,環在她的身後,將她嬌小的身體整個護進懷裡。
柳清音別過頭,咬緊了牙,口腔里瀰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在縱橫交錯的地下通道中轉悠了一兩個時辰之後,魏涼終於拆掉了最後一道牆。
眼前豁然開朗!
四壁上燃著長明燈,廣闊的地下空間中,放置著密密的棺槨。
原本通往地下陵的通道已被人封死了。魔族並不是擅長搜索的種族,他們只會像蝗蟲一般席捲而過,糟/蹋那些一目了然的東西。所以,烏氏的地下陵仍保存完好。
石壁上鑿出整齊的石坑,立著烏家世代先祖的牌位。
牌壁下塑著一尊銅像,便是烏家那位英雄先祖,烏逆水。
銅像雙手之間,有橙色和赤色的光芒相互交織,正在緩緩閃動。
聚靈姝陽種,果然在這裡。
便是林啾這個沒見識的穿越人士,也知道面前的靈草非同一般。
它實在是太特別了。
形狀類似蘭花,整株聚靈姝被橙色的溫暖光芒包裹著,懸浮在烏逆水那座青銅雕像的雙手之間,為這位數千年前的英雄添了一抹亮彩。
柳清音面露喜悅,搶身而上,站到聚靈姝面前,回眸衝著魏涼笑:「師尊!找到了!」
她伸手想去取,面色忽然一變。
「這……這是……」
只見環繞在聚靈姝外的橙光之上,另有一層赤紅如血的紅芒,死死絞住聚靈姝散發的橙光。
魏涼臉上難得浮起一絲訝異。
他攬著林啾到了近前,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番。
「亡靈之怨。」
林啾仿佛又一次聽到了那氣勢磅礴的恢弘戰歌。
她定定凝望著那些赤色紅芒,眼前時不時閃過一把劍的模樣。
劍?哪來的劍?
林啾眨眨眼,幻音和幻象齊齊消失,耳畔只余淡淡的蜂鳴聲。
「師尊,靈草與我有感應,它在期待我替它擺脫桎梏!不然,我試試強取?」柳清音豎起左手,指尖凝出了一小輪彎月。
林啾不禁微微挑了下眉。
不錯不錯,柳清音這個強行認主的套路很強勢。
魏涼薄唇一勾,黑湛湛的眼睛裡滿是嘲諷:「一旦與亡靈之怨相融,它便是株毒/草。」
「那可如何是好?」柳清音蹙眉,「亡靈之怨何時會散誰也說不準,得看死者生前怨念究竟有多大。我們總不能在這裡乾等著吧?咦,此地是烏氏的地下陵,烏氏代代英傑,何來這般怨念?」
她思忖著,又道:「也不對啊,若是這裡早有亡靈之怨,烏孟俠又怎麼可能不知,還將聚靈姝陽種藏了進來呢?」
林啾耳畔,再一次響起了戰歌。
一種奇異的悸動牽引著她。
「我試試?」她仰起臉來,看了看魏涼,「若是有什麼不對,一定要第一時間救我。」
魏涼有些想笑,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發頂。
柳清音憤怒地別開了視線。
又是扮柔弱!又是扮柔弱!半點傲骨都無!偏偏師尊就吃這一套!
林啾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一團赤色光芒。
指尖接觸的一剎那,腦海里傳來一聲尖銳蜂鳴,一股奇異的吸力挾裹著林啾,轟然落進了另一方空間!
視野中,滿是赤紅。
天是紅的,地是紅的,前面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涌動的骷髏們,也是紅的。
林啾倒抽一口涼氣,默默退了幾步。
「咔——擦。」
腳下踩碎了一截白骨。
林啾頭皮發麻,緊緊盯住前方一米外、背對著自己的幾具骷髏。
幸好,它們好像只想往前沖,並沒有留意到身後的不速之客。
林啾抬起頭,順著骷髏們衝鋒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座雪白的山峰,突兀地聳/立在這一方赤紅色的世界中。
雪白的山峰頂上,有一道纖細明亮的赤色光芒,像琉璃一般,發出通透的光。
林啾心中一動——劍!這便是方才身處地下陵時,眼前時不時出現幻象的那把劍!
莫非,這便是她命中注定的神兵?
林啾體內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燒。
只是……望著前方鋪天蓋地湧向那把劍的赤色骷髏,林啾麻爪了。
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築基修士,不會任何招式的廢柴。
要從這數以萬計的骷髏嘴裡搶走一把劍?
惹不起惹不起,先溜為敬。
林啾倒退一步,肩胛骨撞上了一個硬硬的胸/膛。
魏涼?!
林啾心頭一喜,回頭望去。
只見一對空蕩蕩、暗紅色的眼窩子,微微垂首,「凝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