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不如此人遠矣
元禎十六年,冬月十八。
大雪仍在瘋狂肆虐。
這場突如其來的雪災,徹底改變著貧苦百姓的命運。
神京外城和城郊,忍飢挨餓者不計其數,凍傷凍死者快速激增。
永定門外,大雪紛飛,一片銀裝素裹,在這個被風雪肆虐的地方,沉寂著成千上萬的流民。
他們衣衫襤褸,躲在破敗的茅草棚下瑟瑟發抖。
有年邁佝僂的老人,緊緊地摟著瘦弱的孩子,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予他一絲溫暖,老人渾濁的眼睛裡,露出無盡的哀傷與絕望。
也有臉色蒼白的瘦削男子,神情茫然,在這片荒涼的雪地里,如同落葉被冰冷掩埋,不知何時能迎來春天的暖陽.
嘎吱!嘎吱!
忽地,一陣嘈雜聲傳來,打破了這片大雪籠罩下的寂靜。
這突兀的聲音,引起了流民的注意,一些人伸頭探出茅草棚,聞聲望去。
便見到遠處有幾個黑點,朝永定門的方向而來,隨後,黑點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多。
約莫半刻鐘後,黑點變得清晰起來,眾人才看到,竟是一匹匹馬拉著板車,足有上百輛。
車上堆滿了東西,用苫布蓋著,不知其上是何物。
車隊在距永定門兩三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並未再有任何動作,似在等待著什麼,車隊前還站著一排神情肅穆的勁裝護衛。
噠!噠!噠!
這時,忽聞馬蹄聲從城內傳來,聲音離城門越來越近。
不一會兒,便見一馬車出了永定門,行駛至城外車隊前停下。
隨後,兩個少年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沈解元,江公子。」
勁裝護衛紛紛拱手行禮。
沈沅擺了擺手,問道:「這裡有多少?」
「五萬斤糧。」
沈沅聞言點了點頭,這些夠永定門外這些流民撐個兩三天,但對整個神京城而言,依舊是杯水車薪。
沈沅在月余前初至神京城,看到城外如此大批流民時,便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古代,寒冬難過,何況是這些一無所有的饑民,因此,他提前派護衛去周邊購糧運至神京,算是盡點綿薄之力吧,恰好趕上了這次雪災。
如這般自發救濟災民的,也不止沈沅他們,這兩日神京各大小城門處,都有熱心之人行善舉,幫助這些苦難的同胞渡過難關。
沈沅收回思緒,轉眸看了看繁華京城外的萬千饑民,凝聲道:「施粥吧。」
在這寂靜的雪野,沈沅的話語穿透層層雪幕,傳入眾多饑民耳中,猶如天籟,在他們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隨後,護衛們用草苫子在城外搭起了十來個棚子,又就近購來木柴,開始搭灶煮粥。
沒過多久,永定門外便已是炊煙裊裊。
很快,大量流民就涌了過來,聞著粥棚傳出的粥香,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渴望。
有護衛在粥棚前維持秩序,這些饑民並未造成什麼混亂。
排隊等待施粥的過程中,很多人都會時不時看向沈沅。
之前的一幕幕,這些饑民都看在眼中,正是眼前這少年,給他們帶來了生的希望。
「這是活菩薩!」
忽見一佝僂老者,緩慢從隊伍里走出,至沈沅面前,躬身真誠一拜。
「老丈請起。」
沈沅說著,便有護衛上前扶起了老者。
他施粥救濟這些災民,雖說是心中普世價值觀生出的惻隱之心,憐憫貧苦蒼生的無助,但也並非毫無私心。
沈沅現在所為,便是行雪中送炭之事,不僅是對百姓,而且是對朝廷,此事必會在神京產生長遠的影響。
當然,這些饑民是不會去想這麼多的,於他們而言,沈沅所為,便是毫無所求的救苦救難,畢竟他們一無所有,沈沅能從他們這得到什麼?
那老漢被扶起,回到等待施粥的隊伍中。
卻只安靜了一會兒,陸續又有人走到沈沅面前,躬身行拜,這些人的眼神中,滿含感激,皆為真誠。
越來越多的人,上前道謝,許是受到了此等氛圍的感染。
最後,隊伍中的眾人皆是喊出聲來。
「多謝公子!」
「多謝公子!」
有氣力者高聲呼喊,身弱體虛者低聲呢喃。
沈沅目光掃過這群忍受著極度飢餓與寒冷的流民,他們面對生活的艱辛和絕望,卻依然保留著這份真誠與淳樸,他們的故事是苦難的,也是堅韌的,讓沈沅不禁為之動容。
在寒風凜冽的大雪中,饑民們瑟縮在破舊的衣衫里,他們的身影顯得格外瘦弱且渺小。
雪花落在他們身上,與衣衫上的污垢融為一體,映襯出他們生活的艱辛。
但那一聲聲發自內心的感謝,卻襯托出他們人性的光芒
沒過多久,一鍋鍋滾燙的香粥便熬好了。
十數個粥棚同時開始放粥,一條條如長龍般的隊伍,慢慢移動著,領到粥的饑民皆是面色欣然,高興的回到各自草棚進食。
這些粥雖不能讓他們吃的很飽,卻能給他們活下去的希望。
沈沅將饑民的表情,盡收眼中,心裡不免唏噓,出生在這個封建王朝的最底層,活著大不易。
江凡見著這一幕,對沈沅愈發敬佩起來。
「沈兄怎能預知這次雪災?」
「沒人能未卜先知,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
「我還有一事不解.」江凡猶豫了下,還是問道:「那日在運河之上,沈兄擔心流民生亂而不救,可今日為何.?」
「這裡是京畿之地,天子腳下。」沈沅道:「但凡他們有口吃的,就不會生出什麼極端的想法。」
「還真是未雨綢繆。」
永定門城牆之上,一名身著錦衣華服的公子,將城門外發生的事盡收眼底,看著城樓下的青衣少年,眸中滿是激賞。
沉吟片刻後,他看向身旁的中年男子,清聲問道:「我們的商隊還有多久進京?」
中年男子恭敬回道:「稟公子,大概還需七八日。」
「七八日嗎?」華服公子眉間微蹙,凝聲道:「太慢了!想不到還是沒能趕上。」
對這次災情,他亦有所預感,但準備的還是晚了些。
頓了頓,他復又看向城門外那青衣身影,坦然道:「料事於先,我不如此人遠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