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代替了D199，而面前的小孩代替了我？
我看著他的眼神，腦子裡一片轟動，幾乎難以自控的抓住他的雙臂。
他脆弱而又敏感，眼神像是受驚的小鹿一般，讓我意識到我的冒犯。
我努力的調整情緒，讓自己心情稍微平復一些，而後才開口：
「你……你一定要完成幸福目標，成功考上幸福小學！」
他叫E201。
我跟他成為了朋友，讓他參觀了我好不容易經營出來的「美好家庭」，也準備了許久前往他家。
他父母對我的喜愛，對他的冷漠讓我無比熟悉，我明白他的感受，也試圖用自己的方式讓他父母改變。
「阿姨，叔叔，E201他平時在補習班可努力了，老師也很喜歡他，我也是……他很乖。」
阿姨和叔叔笑呵呵的看向E201。
然後他們說：
「努力有什麼用？拿不到高分，證明他沒天賦……愁啊。」
「還吃！你怎麼不看看人家？！你現在幸福分那麼低，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的！」
E201的筷子都嚇掉了。
如果當時我沒在……恐怕他會結結實實的挨一頓打。
我緘默，因為我知道……即使出發點是好的，我的言語也只會成為推動利刃傷害他的背後那雙手。
後來我們各自有更多需要各自做的事情。
我不斷憑藉著曾經的經驗，控制著分數不再讓自己成為多麼耀眼的天才，也和同學們開始打好關係。
我也沒再看見D199，我也考上了還算心儀的學校，一切都是那麼順利，美滿。
我的高中畢業那一天，與所有同學們告別的那一天，我在離開學校那條小路上行走，期待著將喜訊傳給親人。
可我鬼使神差的回頭，我看見樹叢交接之地，一個成年帥氣的男子站在那兒。
他笑意溫和，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雙目平靜又充滿力量，渾身透露著神秘的氣質，讓我不由全身一僵。
即使他與曾經所看到的模樣已經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我也能夠一眼認出。
D199！
他又出現了。
這一次，他沒有上前與我打招呼。
而是站在那叢林處，用那雙死湖似的平靜的眼盯著我。
我也不知為何，我能讀懂他的意思。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順從這個世界？」
「迎合這個世界？」
「成為這個世界？」
「不過……務必記得，完成你的幸福目標。」
當我從他眼裡讀到這些話語的時候。
他轉身，一點點的沒入黑暗之中。
「D199！」
我幾乎是喊出來，但並無作用。
我看著看著自己上一秒完成了的人生階段的面板，親眼看著他的刷新。
不……不！
不是說好考上大學就解脫了，輕鬆了嗎？
怎麼還會……
我看著最後刷新出的那個全新的幸福目標，令我陌生的同時也扼我窒息。
我的背後升起不詳的預感。
直到我帶著僥倖，走到父母身邊，看著他們對我滿意的笑臉，將我身上的所有令他們滿意的成就說出。
他們才誇讚我：
「真好，不愧是我的孩子，對了……既然現在勢頭這麼好，寶貝你也應該考慮考慮自己的人生大事了。」
「人生大事？」我有些急促，接著解釋：「這段時間我一直有好好學習，我根本沒有考慮這些事的打算，而且說實話我就算大學我也想深造……」
「這並不影響，你們到了大學之後可以一起學習，現在優秀的孩子越來越少了，你可不能等以後落到相親市場，全都是別人不要的。」
「可我這幾年根本沒有想要發展的人……」
「沒關係，我們幫你物色好了，是XXX的女兒，跟你一樣考入了幸福大學的B級學院，以後和你一起傳宗接代，肯定……」
他們說了很多，可我只覺得沒有一句話是需要我去點頭或者搖頭的。
全都被計劃好了。
全都被規劃好了。
我看著旁邊刷新出來的幸福目標。
【當前階段：18歲（成人）】
【下一階段：30歲（中年）】
【當前幸福目標：大學畢業，結婚生子，工作穩定，家庭幸福，會一門獨特的社交技巧，會一門獨特的才藝……】
那鋪天蓋地的幸福目標，讓我真的在懷疑……我能不能完成？
能不能？
只能是能，別無答案。
我：「好。」
幸福小鎮的人，沒有拒絕的權利。
當天下午我與對方相見，確認關係，我對她（他）喜歡嗎？
沒有。
我也不確定她（他）對我是否存在愛意。
但我們就這樣得過且過，一起度過大學，在二十四那年結婚，婚禮上聽著神父的致辭，用謊言堆砌出「我願意」三個字。
人們的激動的高呼，似乎這就是幸福小鎮的常態。
我很快入職，老闆的摧殘，回到家後面對沒有愛的家人，我是那麼疲憊，可我只能說一句不累。
我的人生在我十八歲之後變得十分繁複，同時也極為平淡，掀不起一絲絲的水花。
在我終於以為我能擁有自己的選擇之後。
我退休了，我孩子的孩子出生了。
好吧，我得照顧他們。
直到我最後坐在了搖椅，面對夕陽。
人們對幸福的定義是什麼呢？
家庭和諧，子孫滿堂？
我做到了。
甚至這是在我的臨死之前。
我搖晃著，只覺得心裡空了好多……
我腦子裡突然想起D199的那一番話。
「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順從這個世界？」
「迎合這個世界？」
「成為這個世界？」
這……真是我想要的嗎？
是的，我做到了階級跨越，我也做到了人們對幸福的許多定義，即使我沒有成為頂端，但我仍然是幸福小鎮中德高望重的老人。
可……這一切是我想要的嗎？
忽的。
年輕的身影出現在我的眼前，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被虛化淡化，他逆著夕陽，仿佛逆時光向我走來。
他戴著黑框眼鏡，這一切都被他收入眼底。
「好久不見。」
「滿意這個結局嗎？」
「D199……你是，神嗎？」
我問出我心中的困惑，面前的男人不由輕輕笑了一聲。
「你可以叫我D199，或者叫我言晃，不過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神……你是。」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再次嘗試改變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