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正廳,那人帶我來至一處僻靜院落,這裡想必就是楊國公爺的書房。
推開虛掩房門,一個熟悉的略帶些滄桑背影出現在眼前。
我瞬時淚目,恍然間又看到阿爹和這位國公爺在一起相談甚歡的場景。
「楊世伯」我強忍悲淚,低身見禮。
那人聞聲轉身,看到我時,微微一怔。
「你,你是誰?」
「我是汐顏啊,楊世伯。」我堪堪笑道。
「你不是司錦兒,你是汐顏?」他倉皇問道。
「自是少時經常過府來叨擾的汐顏啊。」
我輕蹙娥眉,原來他竟把我認作了我的阿娘,是了,奶娘也經常說我越來越有阿娘的風采,相似度倒是有了七八分了。
不過奶娘還說,我的容貌倒是比阿娘更飄逸一些,阿娘是沁人心魄的魅字,我則帶了些出塵意味,自是不同的。
聽了我的話,那楊國公幹笑了兩聲:「汐顏啊,你這幾年來變得我都快不認識了,想不到你竟然回到了少時清俊模樣,人也通透了,是我一時眼花。」
隨之,讓我在旁邊坐下,命隨侍上茶。
我笑著制止:「楊世伯,我已經在前廳喝茶大半天,實在飲不下了。」
聽我如此說,他垂了眼,問道:「可是為了你阿爹之事找我?」
我急忙點頭。
「阿爹阿娘死的蹊蹺,我作為兒女,豈能坐視不理,定要查證真相為我阿爹阿娘報仇。」
楊國公面色一頓,「你這樣說可是有了什麼憑據?」
「有的。」我回說。
於是把那相府下人順兒曾經親眼目睹的事說與他聽,沒想到他聽完這話,眉峰緊鎖。
我又道:「楊世伯與我阿爹相熟,想必也與這段廷玉,端文海二人相識,我想知道他們二人有誰與我阿爹多有嫌隙。」
「你是懷疑二人之中,有一個是害你阿爹的兇手?」他問道。
我點頭稱是。
沒想到他卻立時搖頭否決:「據我對二人之了解,他們和你阿爹之間並無太多瓜葛,就算是在朝事中也是你阿爹吩咐下去,他們照辦就是,沒有多少厲害關係,要說他們是害你阿爹的人我卻是不信。」
「那楊世伯覺得誰才有可能對我阿爹不利?」我反口問道。
他卻立時沉默不語,半晌,才沉吟說道:「汐顏,我勸你這件事還是不要繼續查下去,說不好這會為你引來殺身之禍,北氏一門已經衰落凋零,如果你要是再有什麼事,你阿爹阿娘如何在地下過的安心?」
「難道他們就這樣白白屈死了不成?我不甘心!」
「你一屆女流,不甘心又能如何,難道你能抵抗得了聖意?」他冷冷說道。
聖意?我心頭一震,難道他說的是皇上……
深深嘆了一口氣,楊國公又說道:「其實我也並不想刻意瞞你,在你阿爹阿娘死去的前一天,皇上就秘密下旨,斥責罷免了你的阿爹,讓他閉門思過,不許隨意出入,之後就有了那場禍事!這難道你還要追究嗎?」
「可是為什麼呀,我阿爹為國事半生操勞,赤膽忠心,他究竟是犯了如何大錯,以至於非死不可?」我崩潰流淚,心裡有股深深的絕望。
楊國公擺手:「汐顏,我沒有說是皇上非要讓他死,而說這可能是因果中的因字,正因為這件事,你阿爹才會被害死。」
「皇上為什麼下旨?」我急切問道。
楊國公沉默一晌說道:「諫議大夫良謙,突然上奏,說你阿爹在暗中一直挑唆三皇子端王南荀,爭奪皇位,並肆意構陷四皇子南漓勾結朋黨,狂斂礦稅。其用心險惡,求皇上予以治罪。」
聽他這樣一說,我猶如墜入雲霧一般。
阿爹挑唆三皇子?這位三皇子不就是他楊國公胞妹的孩子,難道不是他才更有資格教唆,怎麼我的阿爹倒成了眾矢之的。
還有那個諫議大夫良謙,良沫兒之父,他竟然是導致我阿爹遭難的罪魁禍首。
怪不得,怪不得啊!
我冷笑一聲,怪不得慕容尚千方百計阻止我查證真相,原來是為了護著良沫兒父女二人。
還真真的用情至深,讓人感動!
看我面色陰寒,楊國公爺富態的面容上神色漸凝:「我方才把所知道的事情,都無所保留的告訴了你,也算是對你有個交代,汐顏,希望你以後善自珍重,時日不早我就不再留你了。」
我聽罷自是黯然一笑,深深一禮:「楊世伯,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請放心吧,我以後絕不會再來叨擾,汐顏告退!」
自那書房出來,天色已暗。
心中悲憤滿腔,身上病痛便不覺得,我疾步走向府門。
剛行了十幾步,前面引路的小廝忽然停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了路的正中。
正是少國公楊文秀。
恍然間我們已有多時未見,上次應該是在兩年前,我未曾出嫁之時。
現如今,我已經變得快讓他認不出來。
沿著府中小路,他一邊關切問我最近情形,一邊送我去到府門口的馬車。
話語間原來他也聽說了我在莊子上為了抵抗強盜流民,身受重傷之事,對我很是敬佩不已,並著急問我現在是不是徹底好了。
我笑著請他放心,稍後我鄭重跟他說道:「楊哥哥,我現在有件事情要拜託你……」
回到將軍府的時候,奶娘和管家王盛都站在府門前等著,見到我回來,急忙走上前來。
王盛看我被奶娘靈秀扶下車,施禮道:「夫人,將軍回來了,正在裡面等你!奧,二夫人也在。」
「我累了,需要好好歇息,將軍如果有什麼事,還是等以後再說吧!奶娘,咱們走。」說著我決然進的府門直接朝著自己的臥房走去。
長夜漫漫,我又是一夜無眠。
也許是昨日太勞累的緣故,清早起床來就覺得渾身酸痛,正靠在椅背上休養。
卻被奶娘告知,昨天晚間,阿莫被慕容尚叫了去問話。
我吃了一驚,不過轉而一想也就坦然,既然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想必阿莫幫我查證相府走水的事情,早就已經被慕容尚知道。
索性現在明開來做,看他能如何。
可奇怪的是,接連幾天那慕容尚並沒有任何舉動,也沒有想我料想的那樣,來找我和阿莫的麻煩。
這天,阿莫突然來傳話,說楊文秀派了人約我在不遠處新開的一家酒樓見面,有事情要同我講。
我聽了欣然答應。
當我帶著阿莫,來在那到處都透著新鮮的酒樓二樓時,楊文秀早已等在那裡。
「這麼快就打聽清楚了?」我笑盈盈問道。
他笑著點頭稱是。
「段廷玉和端文海二位大人的官聲,確實真的很不錯,都是耿直秉正的人,也從來沒有聽說有過和誰為敵的傳言,奧,對了,他們兩個都屬於中立派,也沒有聽說站在哪個皇子一邊。」
聽他這樣一說,我心中有了定數。
可既然不是他們,那順兒臨死之前說的那個「段」到底是誰?
見我眉頭緊鎖,心事重重,楊文秀關切的神情更添了幾分。
「汐顏,你突然這是要做什麼,朝中官員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說道,「楊哥哥,要不然咱們叫上一壺酒,邊喝邊聽我說吧。」
「喝酒?」楊文秀詫異的看看我,最終還是點點頭。
俗話說的好,借酒澆愁愁更愁,點點愁緒和著烈酒,一股腦兒被我吞進肚裡。
我漸漸的醉了。
當我迷迷糊糊的被楊文秀和阿莫送回將軍府的時候,卻正好碰到了那個我無論如何都不想見到的人。
「北汐顏,你竟然醉酒?」慕容尚看我如此大怒道。
他猛地把扶著我的阿莫推在一邊,一隻手抓住了我搖晃著的身子。
「你退下!」又是一聲冰冷的呵斥,好像是讓站在一旁的阿莫走開了。
我這下大急,「楊哥哥呢,阿莫呢,他們怎麼都走了,我不想見這個人,快把我也帶走!」
「閉嘴!你胡說些什麼?」隨著這聲怒吼,我的胳膊猛的一陣疼痛。
我用力的掙脫著那弄疼我的手,一邊大嚷:「你放開我,慕容尚,我恨你,恨你所在的地方,我不想做你的夫人,你休了我,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就不能休了我。」
「北汐顏,你做夢!」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在我耳邊迴響,身子被他拉進了懷裡。
我含淚笑出聲,在他懷中拼命掙扎,眼神迷離悽然望他:「你那麼喜歡良沫兒,為了她什麼事情都做的出來,那為什麼還要讓我多餘待在這裡,我恨你,我恨你們!」
慕容尚抱著我的手臂,顫抖了一下,越發把我箍的緊了些。
我一陣氣血翻湧,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是不勝酒力,終是癱軟在這個男人的懷裡。
……
當我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快到午時。
小丫頭靈秀服侍我洗漱之後,怯生生的說了句:「將軍吩咐過了,夫人從今天起不許出門……」
我竟然又被囚禁了。
有了上次的教訓,我這次倒是沒有覺得有多麼慌張,慕容尚暫時能困住我的身子,但是他奈何不了我的心。
良沫兒的阿爹良謙既然是陷害我阿爹的罪魁禍首,我就絕對不能放過,趁著這一陣不能出門,我要好好謀劃一下,看如何讓那個良謙受到報應。
正在我絞盡腦汁,設法報仇的時候,意外卻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