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阿爹阿娘離世之後,我就吃齋把素不沾葷腥,一應飯食自是與別人不同,阿莫和靈秀他們則和司府的僕人一般。
往日司府上下對待我隨身帶來的人,也算客氣有禮,飲食上與府中的僕人一視同仁。
可是近來不知怎麼卻一反常態,我的餐食還好雖不似以前那般可口,吃飽倒是沒有問題。
可阿彩和靈秀她們,卻漸漸被區別開來,在府里用的大多都是些難以下咽的冷湯剩飯。
開始阿彩她們也還算勉強撐得下去,不想讓我心煩說起這些,可是時間一長,每天都要出力干雜活的身子,終於還是有些支撐不住了。
尤其是見奶娘身體越來越弱,必是需要滋養的。
阿彩便去到司府的膳食房裡,想要些好的飯菜,卻被當場拒絕說我們院裡要東西,必須房氏點頭答應才可。
她自知不能因為這些去找那房氏理論,這才自尋了主意讓靈秀去池塘里撈魚,她們自己親手做湯算是添點葷腥。
沒想到今天不巧卻被那房氏的大丫頭看到,才惹出這樣一樁事。
聽阿彩這般說,自責羞愧一股腦的從我內心裡湧出。
奶娘和靈秀阿彩她們受到這樣的苛責,我竟然毫無察覺,這陣子我把全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外祖父身體的康健上,確實疏忽了。
「阿莫呢?我好像這陣子都不怎麼見他。」 我問道。
阿彩嘆了口氣道:「他被房氏的人安排去了後院,做雜活去了,來傳話的那個人說了,司府里不養閒人。」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驚問。
阿彩氣哼了一聲:「當然是那個所謂的房氏主母,掌家之後。」
我心中氣憤,可是仔細想想,在這個時候要去找那房氏拉破臉皮爭執這些,只能讓外祖父知道了憂心煩惱,畢竟這也算不得不可饒恕的大錯,幸好我這次來晏城也帶了些銀子放在奶娘身邊。
當即我便找來了奶娘,囑咐她司府的飯菜還是每天讓他們送來,不過從今天開始從我自己的銀子裡拿出一些貼補在這上面,必不能讓跟著我的人再受委屈。
隨後又安撫阿莫,阿莫當然知道我的不易,並且說那些活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叫我不要擔心他。
就這樣,我在司府的日子一過又是兩個多月。
在這二個月間,外祖父的病情先時已經看著大好,以為要康復,卻不想接下來又忽然精神萎靡,一時之間,時而精神好轉,時而病勢洶洶。
我焦慮不已,一直想要給兩個舅父送信,卻被他老人家阻止,「他們有太多事,不能總圍著我一個老頭子身邊轉,再說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死不了!」
看他這樣固執,我也只能作罷。
這天,天剛剛亮我便如往常一般早早來在外祖父的屋裡。
卻見他已經坐在了外屋中的太師椅上,身披青色袷衣,腿上蓋有厚重小方錦被,消瘦的面容凝重。
「外祖父,你怎麼不好好躺著歇息?強坐著做什麼?」
外祖父並沒有答我的問話,而是轉頭看我:「汐顏,安排去臨城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
我驟然呆住,終於等到了。
「可是新查到了什麼?」
外祖父輕輕點頭,強打精神和我說起了原委。
相府走水那晚,端王南荀的確是去過相府,想必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我的阿爹被聖上斥責密旨軟禁。
雖是不能堂而皇之抗旨前去探望,但也沒有難住他,當晚他們喬裝作侍衛偷偷進入,因此相府上下的人,多數並沒有察覺。
而那個叫做順子的小廝,出乎意料的眼明心亮,竟然認出了那人就是端王,確實有些不可思議。
那晚同端王一起去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近身侍衛,另一個則是我阿爹在朝中的心腹,也是端王一黨的戶部侍郎呂文忠。
先時阿爹派了呂文忠去查證宣王南漓暗地在中西部多個礦業加稅斂財之事。
剛剛才有了眉目,自然是想要在這時拿了證據去向聖上細述陳情,以求能翻盤自救。
但是他們萬是沒有想到,端王南荀和戶部侍郎呂文忠當晚和我阿爹密談完畢,抽身出來,相府就突然走水,我阿爹就此慘死。
聽到此處我面色慘白,雙眉緊皺,外祖父嘆了一聲說道:「想必你現在為你阿爹心痛不已,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終歸還是因為黨爭害死了他,讓你阿爹慘死的,十有八九就是宣王南漓!」
「如何證實,那端王南荀也有嫌疑,怎麼又就此斷定是那宣王?」
「因我在臨城的人,從端王的一個近身侍衛處得知,那天晚上戶部侍郎呂文忠當時並沒有隨同端王一起出府,而是突然內急去了旁邊的假山石後!」
看我神色漸凝,外祖父點頭道:「事情總是有無限可能,我的人得知這個消息,就去求了那戶部侍郎最是知己的朋友,讓他去找了呂文忠終於打探到了那晚上端王走後發生的事。」
外祖父說道,那天扮作侍衛的呂文忠正躲在假山石後方便之時,突然看到從高大的院牆之上,翻進來幾個黑影,身形敏捷的來在阿爹阿娘的房前。
通過屋裡透過來的微光,他看到這幾人穿著黑色夜行衣,蒙面手裡提著刀,闖進了你阿爹阿娘的房裡……
我心痛難忍渾身直顫,聽外祖父聲嗚咽道:「然後……相府就起了大火,把一切都燒毀了。那呂文忠看到這樣的情景幾乎被嚇昏,慌忙趁著混亂從相府逃了出去。」
「但這也不能足以證明這件事就是南漓在暗下殺手?」我啞聲問。
「你也許不知道,在那天晚上之後,那呂文忠也差點被人殺掉,要不是端王南荀警覺事情不對,派了高手護衛他,說不定他現在也死了!據此論斷你說這個人應該是誰?」
南漓!是他知道事情敗露,想殺人滅口剷除異己……
我悽然看著外祖父,聲音哽咽;」歸根到底這也只是推論,若有一日我們要殺了那人之時,我如何證他?」
外祖父道;」據那呂文忠說,他依稀看到那幾個黑衣人中有一人,額頭眉角之間有一道粗的疤痕,有些顯眼,所以我們只要在南漓身邊找到這個人,那麼就會更加斷定你阿爹阿娘就是死在這南漓之手!」
南漓?宣王?當今皇帝最是疼愛的皇子?竟然是殺害我阿爹阿娘真正的罪魁禍首?
我悲怒交加,憤然起身。
不想被外祖父喝住:「汐顏,你不要衝動,你想幹什麼?」
「回臨城,尋得機會殺了那廝為我阿爹阿娘報仇雪恨!」我咬牙切齒,雙目血紅。
外祖父急忙阻攔:「既然事情已經有了結論,你千萬不要衝動,那南漓是何等樣人物,你一個弱女子如何殺的了他?想必他的身還沒有近的了,就先賠了自己性命。」
我何嘗不知道會這樣,可是事情總會有辦法的,只要努力去想。
這報仇的辦法就讓我在回臨城的途中,好好的想想。
外祖父似乎已經看透了我的心思,沉聲道:「你阿娘在世的時候,最是疼你不過了,在外人眼裡你或許被稱作呆的,可是你阿娘從來就沒有因此嫌棄,你一直就是她的心肝似的寶貝,因此上,我就算是為了錦兒也不能讓你去以身犯險,對付南漓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讓外祖父來,畢竟我老了即便能活也活不了多長時間,索性我就用這條老命和那南漓鬧一個魚死網破!他殺了我的錦兒,我也絕對不能饒了他,咳咳……」
外祖父說著情緒越發的激動,猛烈的咳嗽起來。
我急忙搶上前,一邊為他捶背一邊哭訴道:「汐顏已是孤苦伶仃,唯得外祖父真心疼愛,才略感溫情,汐顏不舍你老人家如此年紀還要涉身險境,一切還是讓我來吧……」
「不要爭執了,我心已定……」外祖父沉聲道。
正說話間,忽聽的屋外傳來一聲輕響。
我扭頭看向那屋子門口,卻見舅母房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在了這裡。
只見她外披團著孔雀開屏紋樣的墨綠斗篷,裡面身著銀白色繡有祥雲的長襟袷衣,朱環玉翠,神色微帶些驚恐詫異。
看到我和外祖父齊齊看她,她這才轉了笑意走進來道:「兒媳不孝,是來給老太爺請安的,老太爺安好!」
「嗯,你今天如何這麼早也過來了?我很好,和汐顏正有話要說,你既然已經問候過了,就且退下吧。」外祖父微閉了眼,淡淡說道。
房氏已施禮站定,聽的如此話頓了頓,又笑了說道:「是,兒媳遵命這就下去,不過兒媳斗膽,要勸慰老太爺幾句,您是司家擎天立柱,務必保重了自個兒,下邊的子孫才能平安無恙,富貴延綿,咱們家族才會繁盛興榮不是?」
「下去吧!」外祖父面無表情,閉了眼淡淡說道。
房氏見狀,神色冷了不少,狠狠盯了我兩眼這才轉身去了。
我心下有些不安。
「方才舅母可能聽到我們祖孫倆的談話了,她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外祖父搖頭:「她不傻,想必拎的清這裡面的輕重,不會亂說的。」
雖然我也覺得外祖父說的有些道理,也不曾過多去理會這件事,但是房氏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