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的二人正議論間,就發現迴廊之上,那撫琴之人起了身,我這才看的清楚,那竟是一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身穿青色襟袍,外罩青白色輕紗外衣,體態欣長,風姿俊雅,神色卻是極冷。那人起身後,目不斜視,仿若無人一般,攜了琴就向著迴廊盡頭走去。
樓下的人群之中,傳來了紛雜的叫好聲及口哨之聲,情緒激動的很,想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能夠扭過臉讓他們看上一看他的絕世風華,然而,那公子很是不給面子,只留給眾人一個絕美側影,然後飄然而去……
我滿心好奇,又的確放不下那美妙琴音,轉身四顧,正好看到有個夥計打扮的人,在客人中間穿插端茶送水,忙的不亦樂乎。
急忙上前攔住:「這位小哥,方才彈琴之人是誰啊,住在哪裡?」
那夥計看到我先是一愣,「這位公子好顏色……」
隨之才定了神道:「公子可是問那方才撫琴的樂首蕭然麼?他新到沒幾天,住在後院的聽雨軒里……」
「聽雨軒?蕭然?嗯,名字好聽,地方聽上去也好!」我逕自轉身就朝了後院走去。
阿莫跟在我身後,神色有點不自然,似乎有些生氣的意思。
「小姐,你真的要去找這個人?這樣會不會有些唐突,誰知道那人是不是……」
「我知道!」我立時打斷他,頭也不回的依舊走著,「阿莫,這人琴藝實在了的,方才你也聽到了,我很喜歡他的琴音,我要讓他教我撫琴,反正我們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總不能什麼都不做,那多無聊對不對?」
可是來到距離聽雨軒還有幾丈遠的地方,我不僅停下腳步愣住了,這裡竟然聚集了這麼多人?
我粗略的用手點著數了數,十八個,這十八個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還都對著那聽雨軒內,翹首期盼,望眼欲穿的模樣。
想必這沁香樓的主事對這種情況早已充分防範,提早安排了兩個大漢守在在了聽雨軒門口,這才沒有造成男人搶男人的荒唐場景。
聽雨軒是進不去的,裡面的人又沒想著出來,在外依然痴等的人,似乎也知道他們這樣很難見上,枯等了陣子,逐漸搖頭嘆息著離開,
最終院門前只剩下了兩個人,確切的說是兩撥,我和阿莫,還有一個長得斯斯文文的老頭兒,一身紫紅錦袍看樣子非富即貴,身後有個小廝跟著。
我是不慌的,左右是住在這沁香樓內,什麼時候方便了轉道過來就是。
所以也不想再這樣耗下去,正要帶著阿莫走,卻見那一直負手站在門前的老頭兒,忽然對那門前的兩位守衛說道:「既然公子還是不願相見,那我明天再來吧,左右不見上公子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完一臉傷情的離開……
我望著那老頭兒的背影,心裡甚是感慨:看來痴心這種東西,果然是不能分年紀的。
「這位小公子,還是速速離開吧,蕭樂首吩咐過他誰都不見!」站在門前的一守衛,看到我依然站在這裡,大聲提醒。
我聽罷,嬉笑上前:「好啊,今天不見不要緊,麻煩這位小哥告訴蕭樂首,就說住在闌珊院的鄰家特請拜會,請他務必得空一見!」
那守衛點頭應下,揮手讓我快走。
不知是離開臨城多時的緣故,還是這裡依稀還有點冷意的天氣,讓我在晚間突然有些發熱起來,把阿彩她們嚇的不行。
幸好連夜找醫館取了藥草,熬好了讓我服下,熱度才漸漸的退了去。
又休息了兩日後,終是徹底恢復過來。
在這兩天裡阿莫也從外面打探了消息過來,原來慕容尚不在自己的將軍府,是因為被皇上點名進了宮,說是有軍情要事相商。
算來已經逗留宮中幾日,如果沒有意外,這幾天應該就會回府。
我聽後點頭,那就耐心再等幾日……
伸了伸懶腰,舒展一下自己的身子,幾天來因為生了小病,被阿彩等人困在屋裡一直不曾出去,覺得快要生鏽了,今天身體大好,天氣也好,我自然是要出去的。
又忽然靈光一閃,喊了阿莫:「走,咱們去聽雨軒……」
「還去?」阿莫臉上又呈現出那種不情不願的表情。
「當然是要去啊,那蕭然還沒有收我做徒弟,自然不能放過!」我堅持道。
少時,帶著阿莫穿過幾條花逕庭閣,來在那聽雨軒前,可能我來到一瞅,頓時臉就垮了下來。
今天圍堵在聽雨軒門口的人,竟然比之前那天又多了些,大約有二十幾人的樣子,而且讓我驚嘆的是,那天見過的老頭,依然還在這中間。
「嘖嘖嘖!真是難得的痴情啊!」我扁了嘴說道。
「我們還去等?」阿莫悶聲問。
「去,我倒是看看這個蕭然到底有多難見。」說著我緩步走到人群邊上。
剛剛站定,那守在聽雨軒門前的守衛似乎很快就發現了我,猛然用手一指:「喂,那位小公子,我們蕭樂首等你多時了,快些進去吧!」
「嗯?」我霎時愣住。
聽雨軒前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齊齊的看向了我……
「憑什麼?這個人剛剛才來到,我們都等了好幾日了,為什麼讓他進去我們卻只能在門前等著?不公平,不公平啊!」有人開始不甘心起來的嚷起來。
「對啊,這還是蕭公子主動見的第一個人呢,憑什麼是他不是我們?難道就因為他長得俊俏些?」又有人對這那守衛不平道。
守衛也很為難,對著眾人解釋道:「這是蕭樂首自己的意思,我們也做不得主,要是有什麼話,你們還是等見到他之後再說吧!」
阿莫這時在前替我分開人群,護著我從中穿插而過,走向那依然緊閉的院門。
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是火辣辣的,帶著嫉妒,不甘,憤然,心下微微不忍,一邊乾笑著看著兩旁的眾人,一邊拱手道:「不好意思,承讓,承讓了……」
進的聽雨軒,那聽雨軒的院門砰的一聲又在身後緊緊的關上,阿莫被小童留在了院裡,我則被人帶著走進屋子,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象若梔子花清幽,又似水仙般益清。
「這是什麼花香?」我不僅脫口問道。
「不是花香,是藥草散發出來的藥香……」一聲沙啞又慵懶的聲音傳過來。
讓我猛地抬頭去看,只見面前有一人長身而立,正是那天在迴廊之上看到的有絕美側影的男子,只是,在我正面看向他面龐時,眼睛逐漸瞪大了……
我看到在他絕美容顏的另一側,臉頰和頭髮的連接處,竟然有一道長長的疤痕,蜿蜒醜陋,把整張驚為天人的臉,減去諸多芳華,憑空多出幾絲邪魅。
在我看這個男人的同時,他同時也在打量我,幽深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驚異。
不過很快就恢復當初的淡漠,一側嘴角輕輕彎起:「你就是住在闌珊院之人?不知小公子姓甚名誰?」
「本小……本公子姓北,單獨一個安字。」我急忙答道。
「奧?」蕭然忽的眉頭一緊,有些意外。
看著我問道:「我聽說有個神秘的貴人常年包下了闌珊院,沒想到這位貴人竟然是公子你?」
一聽蕭然這話,我急忙擺手,解釋道:「不是,不是,包下闌珊院的另有其人,我只不過是機緣巧合,暫住幾日的。」
「原來如此……」蕭然面色竟然暗淡了幾分。
「那北公子,請坐吧!」
「好,謝謝蕭公子了……」我很是高興的在旁邊的花梨木方椅上坐下來。
既然有拜師的心思,覺得自己就要對人家殷勤,恭敬一些,於是我逕自和那蕭然話起了家常,見他似是不喜這個話題,那我就提了另外的話來說著,總之就是往熟里湊就是了。
心裡想著,不管如何,只要答應教我撫琴,我就算多陪些笑臉也是值得的。
蕭然自然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見我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著一些有的沒的,終是覺的有些聒噪了。
便打斷我道:「北公子非要見蕭某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
終於要說到重點了,我馬上脫口而出道:「我想拜師學藝!」
「好!」蕭然立即答應。
這下倒是讓我一下愣在那裡,什麼?就這麼答應了?按照常理不應該是推脫謙遜一番嗎?
「怎麼?你不希望我收你為徒?」
「當……當然不是啦!」我一時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用力拍了自己的手,歡呼雀躍說道。
蕭然看罷,先是眼裡閃過一絲亮色,然後不由得扯起了嘴角,呀!這個蕭然笑起來還真好看。
不得不說,我遇到蕭然這樣琴技超群的師父,確實幸運,我的熱情和純真,和偶爾透露出來的倔強任性,也讓蕭然枯燥的生活平添了幾多色彩和樂趣。
師徒兩個倒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相處融洽,蕭然每天只在沁香樓表演一首曲子,剩餘的時間就大多放在了教習我撫琴上。
幸運的是,我少時阿爹曾找過琴師教過一陣,也算有些根基,只是後來自己性情大變之後,才放下了。
現如今重新再度彈起,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便逐漸有了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