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我在你身邊
這「凋零」之境的景色單調無比,無論視線延伸到哪裡,都只會是大片的灰黃。
將那草原人的屍首拋在身後,方曦文張著嘴,不斷發出「啊」的聲音前進者;他一手按劍,心裡仍在思想一些東西。
根據宇文仇、自己、以及草原人三者的不同「狀態」,加上大膽的聯想,他已堪堪摸出些秘境的規律。
但在這之前,草原人早已分好成兩兩一組,通過這種「跨境」的手段,來暗殺中原的參加者。
.也就是說,他們一早就知道這所謂的「機制」,並加以利用。
可明明占儘先機,卻不去破解秘境,而是將之用來殺人.這是為何?
若是有人提前堪破秘境,將傳承奪了,那這幫草原人豈是不竹籃打水?
究竟是不看重這上古法身的傳承,還是有一定能得到的「把握」了?
或許,兩者皆有可能。
因為早知道這秘境是個陷阱,方曦文對此並不驚訝;只是這暗殺的舉動,卻仍透露出一個關鍵的信息,將看似陌生的兩方給聯繫起來——
主張這次活動的高承佑,極大概率是跟草原人一夥的。
嘴上發著怪聲,他就要繼續深想下去;可是,面前空氣傳來的異常波動就讓他頓了步。
他的前面,有「隱形人」。
模模糊糊的,他就聽到了女人的聲音,像是死死地咬著牙,在壓抑著痛楚一般,發出悶哼。
想著事不關己,方曦文正要抽身離開,但又立刻止了步。
中原人的參加者沒有女性,草原人或許有,但收到攻擊的人卻是「她」.這怎麼可能?
留心多聽了幾剎,他突地通體發寒。
.
叮——噹噹當!
一道又一道首尾相接的弧光飛來,在厲慕幽的身上帶起數道血花;滾燙的鮮血飈射而出,她的體溫逐漸逐漸地冷下來。
視野變得模糊,手腳開始發軟,嘴唇沒了知覺,整個人像是要往上「飄」去一般.這是瀕臨死亡邊緣的感覺。
在做殺手的時候,這感覺厲慕幽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
但不知為何,這次是最為強烈的。
或許是因為以往都是對方在明,她在暗,而這次卻完全反過來的緣故——
厲慕幽就看不到對方的發招、感應不到對方的殺意.刺客永遠是主動的一方,然而她卻被逼得只能招架。
一下、兩下、三下.
邊打邊退,她默數著自己中的刀傷,藉此保持著清醒。
而就是在這樣的關頭,那泉涌一般的領悟來得更加猛烈。
在短短的幾剎之間,厲慕幽已把滅天絕地大法徹底理解,體內真氣自生,衝破一個個穴竅,水到渠成——
對方的攻勢從四面八方攻來,無形無相,無邊無際.豈不正如同與天地為敵?
隨著領悟加深,此道至強的力量開始出現在她身上;
魔氣漸漸收斂變深,鋒銳內藏、凶厲外散.但隨著這力量的出現,她卻感到一種委屈,一種埋怨。
就像當時在孫紫芳家門口那時有些類似的委屈;跟小黑一樣,被獨自丟下的委屈。
突然,那勢成渾圓的弧光放緩了動作,飄來的速度也慢了些許。
但厲慕幽心知這不是留情,而是對方想要活捉;
而就是知道這點,她故意做出拼命之姿,卻也被那綿密的飛光擋了回來。
關於至強力量的領悟並不能讓她立刻變強,除去脖頸間的那根項鍊、可擋半步一擊的秘寶,可以讓她多活幾息之外.已是萬策盡矣。
「二姐.」
「二姐。」
靠著本能拼殺之時,厲慕幽就聽到有隱約的呼聲.多麼熟悉呵。
都說人在死之前會看到走馬燈,會看到那些印象最深的記憶,會一幕幕閃回。
是了,她看到的就不是短暫的童年、不是陰冷的魔窟、不是沾滿血的雙手.而是在冬雪紛飛之間,那個溫暖的夜。
『我會不會笑得很難看?』
『很漂亮啊,比你冷笑的時候好看多了。』
「二姐啊!!」
這幾乎要把聲帶撕裂的吼將將她喚回現實。
閃躲不及,她下意識用右臂一擋,有鑽心的痛傳過來。
「.不是幻覺?」厲慕幽腦袋一清。
「我在你身邊!攻擊者看不見你,是附近有人在給他指揮啊!!」聽到這壓抑的受擊痛呼聲,方曦文心臟差點停跳,
像是要把自己的喉嚨都喊出來一般,他嘶吼著,幾乎失了聲。
而得到這樣的提示,厲慕幽第一時間就掀起一大團幽幽的魔霧,藏身其中。
這招消耗頗大,但也極見效果。
對方的攻勢幾乎立刻就緩了下來,雖仍在往前劈砍,但明顯多了許多無用的探路動作。
她的心立刻就安定下來。
不是因為方法有效,而是那句『我在伱身邊』——
沒有質問、沒有責怪,微小的聲音,傳過來的卻是濃濃的擔憂與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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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過去,你堅持住!」
丟下兩句話,方曦文沒再猶豫,瘋了似的發足狂奔過去。
連類似『她怎麼會進來』『情況到底怎麼樣』的思考都被拋在身後,他只恨自己沒有精通的輕功、沒有長多兩條腿!
「二姐,把位置報給我!」
像是隨著他的奔跑,時空錯亂開來,厲慕幽那邊的聲響仍微弱地傳來。
借著隱匿之術,她就有了喘息的機會;而方曦文口中那個「指揮者」,或許是因為視線被遮擋的緣故,他就主動現出身來。
頭髮雜亂蓬鬆,鹹濕的眼神,銀劍的笑意,乞捻人憎的動作,已知他是禽獸之中的極品了。
見狀,厲慕幽伸手往後一摸,兜帽已是被割斷了;
怪不得,想要活捉.
但她此刻臉上就沒有懼意,只是底喝一聲道:「你在身後,他在右邊。」
「我馬上就到!」
喉管仿佛乾裂、腳底失去知覺。
視野里只剩下昏黃一色。
方曦文不斷、不斷地「順流而下」。
他難以思考時間經過了多久,只是瘋狂地奔跑。
沒關係的,她大概率跟我同處一個境界;如果不是,加上在經過的路沒見到她,最多最多也只領先我一個階段。
趕得上。
一定要趕上啊!
這焦急的念頭如火舌般舔舐著他的心,有些刺痛。
煎熬著、掙扎著.
終於,在他一步邁出後,仿佛有明晰的分界線一般,那叮叮噹噹的聲音不再像隔了一層東西,而是清澈地響在遠處。
響在,他的左邊。
凝目看去,左「河畔」有一團濃濃的魔霧騰起,一襲黑袍猶如融入其中,左支右絀,身形像是搖搖欲墜。
方曦文看得目眥欲裂,卻死命地忍耐著,沒有過去。
在他的前方,有個手上持著長鞭的人在咿咿呀呀,眼神興奮,手舞足蹈。
而就算看到了他也絲毫不懼,甚至伸出舌頭舔了下粗糙的嘴唇,伸手從臉上搓出一團泥,砸將過來。
在這污泥落下的一瞬間,方曦文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只餘下一種。
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就是把眼前這他媽的傢伙給轟下啊!
「吼!!」
有幾如實質的音波擴散開來,跟著道道陣紋在其腳底成形,有靈氣化生,小臂粗細的雷霆驟然凝聚,重重砸落。
那人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心中驚疑起來。
實際上,在他們做出圍獵此舉之前,是有「研究」過對手的。
至強者不過瘋虎宇文仇、凌霄無極葉白羽、天刀神算雲屹川.這三位是要重點關照的。
至於這六竅修為的風流浪劍,不僅排位只有人榜二十幾,加上功法招式描述也很模糊,又有一副草包公子似的外表,眾人就一致認為這就是「買」上去的。
要不然怎麼解釋這麼騷包的綽號.
所以,他起初就完全不怕;
遠處那黑袍女人幾乎失去抵抗能力,而自己只要撐住幾招,等來同伴協力,一鞭子就能抽爛這草包的腦袋。
曾經,巴音圖也是如此作想.可惜的是,他已魂歸長生天,無法做出提醒啦。
被音功影響,動作微微一滯,這邋遢漢子堪堪閃過明雷之陣,仰頭一看,不禁肝膽俱裂。
就在這短短的時間,對方已跨過了兩三丈的距離,猶如天人一般身形飛掠,明亮的劍光已然降臨。
「天、道、劍、淵!!」
一字一句蘊含的殺意炸開,空中仿佛被一劍斬出深深傷痕;有無底深淵張開裂縫,將他的心神吸納進去。
神庭劍主之契,法身級劍招的外景部分真意,共上下兩訣。
上半訣是遠距離的心神強控,下半訣是凌厲無比的劍意侵襲。
在外人看來,那邋遢漢如中邪了一般,沒有做出任何像樣的組織防禦,就這麼呆呆地立在原地。
而控制終有盡時;回過神來,他只覺天旋地轉,整個人像是飄在空中,但很快落下,看見了自己那滿是泥土的草鞋,眼前一黑。
一劍梟首。
這種狀況,顯然也出乎了「對岸」進攻者的預料。
一方面,這女人反擊的力度出乎意料的強,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另一方面,如今沒了指揮,兩眼一摸瞎,還不知道她傷成什麼樣。
當斷即斷的,那首尾相接的弧光逐漸消弭,仿佛退去。
「二姐!」
呼喊著,方曦文翻越過這條已經乾涸的河流,朝著渾身浴血的厲慕幽奔去。
後者因為大量失血,那蒼白的膚色反而紅了少許,雙手撐著劍柄,只朝他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就知道,你會來.」
話音未落,空氣中再度漾起層疊的勁風,那人竟是假裝撤退、回身殺來!
「快趴下——」
咚!
千鈞一髮之際,方曦文縱身飛撲過去,一把按住了她的頭,將厲慕幽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裡,及時轉了個方向,後背重重地砸在地上。
呼的一記落空,接著胡亂多出數下,沒有收穫,那人似乎才真正退走。
但方曦文仍不敢出聲,只是一手捂著自己的嘴,一手抱著她滾出了一段距離。
有些艱難的,厲慕幽忍住疼痛仰起頭,跟他對視了一眼,眸間千言萬語。
而方曦文只是搖頭,手掌從腰間下滑,扣住了她的手,無言地將真氣搬運過去。
沉默,沉默。
過了好一會,方曦文終於有了動作。
他把厲慕幽扶著坐起,目光掃過那一道道傷痕,眼底的怒意幾乎要化作實質。他做了幾個深呼吸。
「看著厲害,其實都是外傷。」厲慕幽勾了下唇角,笑得勉強。
「.傷成這樣,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因為曦文來了。」
感受著身體的狀況,她輕輕答了一句,跟著又笑了一下。
因為你的緣故,我不用因道途而死,也不用走那條討厭的路.更重要的,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了——
才不是血緣、才不是什麼家人.只是你而已。
「你知不知道,」方曦文壓抑著對草原人的怒氣、對她的怒氣,嘶啞開口:「如果我晚來一點,你會怎樣?」
「快看,身後。」厲慕幽嗓音虛弱,眼睛卻亮得嚇人,伸手一指。
轉頭看去,在寬闊裂口的盡頭,開著一束潔白的小花,根莖搖曳。
不,不止是小花,還有許許多多的草、苗以及新綠,如星火一般綴在這荒原之上。
在經過「繁茂」「凋零」後,他已經親身走到了「復生」之境。
再往前行多一個境界,便是完整的閉環,是宇文仇經歷過的「生發」.而度過這個環,就是秘境的考驗?
誰先走完四個階段,誰就得到秘寶.可能這麼簡單嗎?
見他沉默,厲慕幽服下些許丹藥,又開口:「我是因為道途而來。」
「什麼?」
「曦文你先別教訓我,我自己說。」她像個打碎了花瓶的孩子似的,抿著嘴低頭道:「我在七竅卡了一段時間,滅天絕地大法始終不得其門。
難得這秘境給出很強烈的感覺,我、我就來了。」
「唉,跟方清筱一個鬼樣子.反正我是理解不了。」方曦文搖了搖頭,「不管怎樣,人沒事就好。回去我再好好教訓你。」
「嗯,對不起喔。」
「沒事。能不能走,我背你?」
「可秘境.」厲慕幽看了過去,眼裡閃過擔憂之色。
像這種多人秘境,普遍的認知都是競速、拼命、奪寶;但因為自己的緣故,卻要把方曦文拖在這裡,她就十分內疚。
「行了,讓他們爭死去吧。上來?」說著,方曦文就要蹲下。
「能走,你牽著我的話。」
.
越是往前走,這片荒蕪的大地便慢慢排出些新綠來。
開始是稀稀疏疏的幾株,接著並成小片,一叢叢地隨風輕舞。
而在略微收攏的裂縫旁邊,有兩人雙手交握,肩並肩地走著。
幾步過後,厲慕幽掙了一下,把手轉了個角度,扣進他的指縫裡。
「.這樣比較牢固,更省力一點。」沒等方曦文發問,她主動仰起頭,解釋,臉色頗不自然。
「嗯。」
比起這個,他倒是更在意厲慕幽剛剛說的話。
據她所說,自從入秘境以來,只走過一個「境界」,也就是剛剛的凋零。
奇怪的是,她走的速度比方曦文快不少,按理說早該抵達下一個階段的,但沒有。
區別在哪呢?
方曦文回想自己一路在河畔旁的見聞,又想到剛看到她時,方位是「左邊」。
「二姐,你是沿著那條大裂縫走的嗎?」
「不算,只能說它的方向跟我差不多。」
「你一直在左邊嗎,有沒有跨過它?」
「沒有。」
那就奇怪了。
要說兩人之間的差別,就是一人在河左,一人在河右.明明厲慕幽走得更快,為何會被他趕上呢?
如果將生發、繁茂、凋零、復生.走完一輪,之後呢?
是循環往復?
那這條代表著時間的河,它延伸出去的長度,便是無窮無盡。
可若要讓他來創造這秘境,就有一個絕妙的省功夫方法——
「是首尾相接.二姐,這秘境是一個圓啊。」
「什麼?」
「是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我們會遇上啦。如果把它等分成四塊,圓心在河的右邊的話.二姐你走的是長弧,我走的是短弧,所以速度明明不同,卻仍能遇上。」
聞言,厲慕幽花了些時間理解,接著露出回憶之色:「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它似乎走向的確是往『右拐』的。曦文,可真聰明。」
「但、還有問題.」他就覺得,事實不是如此簡單。
最基本的,按照這個模型,隔著「境界」的隱形人是怎麼出手的?
物理距離不對,解釋不了。
但直覺又告訴他,大方向沒錯.似乎離解開秘境之謎,只差一點點了。
突然,厲慕幽用力握了他的手一下,溫軟冰涼的觸感驟然放大,傳音入密道:「有人,在跟著我們。」
感謝打賞。
這段時間摸得厲害,這幾天我努努力多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