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呢?」
「他是個令母親傷心的混蛋,因為殺人被判了死刑……」
對於父親,顧北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只是記得他對母親做過十分可怕的事情,直到現在,都有一種模糊的恐懼感。
「所以你後面很依賴母親啊。」
「嗯,媽媽是個無論何時都非常溫柔的人,即使是單親的獨生子也不會感到寂寞,我想是多虧了媽媽吧,她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都不會給人添麻煩,無論對誰都視如己出,真的是,非常非常優秀的人啊。」
「看起來真幸福啊,是不是還會給你做美味的食物?」
「嗯,只是那種味道再也想不起來了,現在已經再也想不起來了啊……」顧北嘆了口氣,露出了淡淡的憂傷,不僅是因為母親的過世,更是因為自己變成了怪物的事實。
「但是,你的母親是一位溫柔而優秀的人,真的是那樣嗎?」易安突然提出了質疑,仿佛料到了後來的某些事情般,又仿佛,她真的從顧北的生命里走過了一遭。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北的目光閃爍了。
「你的母親是怎麼死的,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嘛?自殺哦,既不是生病也不是其他的,那又為什麼自殺呢?是因為你的父親啊,因為要籌錢選擇了沒日沒夜的工作,最後為了逃避這種噩夢一般的日子,他選擇了自殺啊!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嘛?她是愛你,卻沒有足夠愛你,因為她在權衡利弊的時候,沒有選擇你,在堅持和放棄之間,選擇了放棄,讓你僅僅十歲,就變成了孤兒啊,你的母親做出了這樣的選擇,你真的能原諒她嗎?顧北!」
最真實的真相往往最殘酷,那些顧北刻意迴避的東西,被易安全部揭示了出來,傷口只是結痂了,卻沒有好起來,所以,那道傷疤一直都在啊。
那些寫進眼裡卻不敢承認的事實,就那麼鐵骨錚錚地出現在了顧北面前。
聽著易安的話,顧北絕望得像掉進了沒底兒的深潭一樣,萬念俱灰。
最後,眼淚不住地往下掉,從那時候開始,顧北整天愁眉苦臉的,家破裂了,在心靈上留下了難以彌合的傷痕。
畫面一轉,眼前的棺槨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操場,易安走到顧北身後,將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說道:「快看,戲劇要開始了,那是你十一歲時的記憶了吧?」
操場的角落裡,一個身材矮小,瘦瘦的男孩正蜷縮在地上,而他的周圍站著一群人,小男孩被打的鼻青臉腫,但是卻沒有哭,只是淡漠地低著頭,一聲不吭。
「為什麼被欺負?」
「我……」
「沒有反抗嗎?」
「嗯……」
顧北的腿上破了一大個口子,小時候的他,總是低著頭,也不講話,就算是被人打了也不會去告狀,所以那些小混蛋們總是欺負他。
突然,一個小女孩走了出來,是沐晴,她緊緊握著拳頭,向那些欺負顧北的人撲了過去,她用自己鋒利的牙齒,和尖銳的指甲,不斷撕扯著他們的皮肉和頭髮,一直到自己傷痕累累,都不肯鬆口。
「她就這樣一直保護你?」
顧北淡淡一笑,說:「是啊,她一直都在我的面前,可是有時候,我不想站在她的身後,我想站在她的身邊,所以我想快點長大。」
「是嘛,都會好起來的,你總有一天會長大,可以照顧好身邊的所有人。」
這樣的保護一直持續到了初三,顧北不再是那個躲在沐晴身後,卻什麼都做不了的小男孩了,沐晴也是在畢業那天,後知後覺才發現,她身後的小男孩,已經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而自己,再也不能低著頭,捏他的臉了。
那時候,他們是彼此生命里的光。
「真是個好女孩啊,你喜歡她嗎?」
「嗯,喜歡……」
「初戀啊,那你有沒有告訴過她?」
顧北搖了搖頭:「沒有。」
「為什麼不說。」
「她好像……只是把我當成弟弟,現在變成這種樣子,就更不敢說了……」
那時的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愛,但這種懵懂的感情,最初的依戀,卻伴隨了他們的一生。
那朦朦朧朧的戀情,多年後回憶才發覺,這是一種從未正式開始的愛,情不知從何而起,又不知所蹤,就像那些花,那些水,那些往事中的過客。
人生的許多離別,都在咫尺之間,一轉身就是永別,一回頭已隔萬水千山,再難相見。
「是嘛……但是,你也有可能會失去如此重要的人,就因為你自己,你的主人回來了,等會見吧。」易安神情輕鬆地說道,隨之便消失在了顧北面前。
奈奈子悠哉悠哉地朝顧北靠近了過來,手中拿著那把熟悉的砍刀:「顧北,通過這段時間的折磨,你已經非常明白了吧,你的精神還有肉體都出乎意料的堅強!於是,我試著做了一件煞費苦心的事情!」
奈奈子伸出舌頭,享受地舔了舔顧北的臉頰,似乎完全沒有看到對方因為恐懼而瘋狂顫抖的身體。
顧北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模樣,可能滿臉是血,可能缺失的身體又重新長了回來,可能肌膚被劃出了很多新的口子,仍舊沒有恢復,也可能,醜陋的像一頭被大卸八塊了的死豬,但是他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只能顫抖著,哭泣著接受一切洗禮。
「我真的很愛你啊,顧北!」說著,奈奈子就後退了一步,丟掉砍刀換上了一把巨大的鉗子來,鉗子在空氣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像是催命符一般對著顧北靠近了過去:「那就讓你好好享受一下,牙齒被一顆顆拔掉的感覺吧!」
「不要,不要,不要!!!」顧北帶著懇求的語氣,低聲嘶吼道,身體卻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
奈奈子完全沒有在乎那些掙扎,拿起鉗子就把顧北的牙一顆接著一顆,從牙床上狠狠拔了下來,鮮血隨著牙齒的脫落不斷飛濺。
奈奈子舔著手上的血,虐待他人讓她變得格外興奮,格外激動,就像熱情從未退卻的熱戀中的少女。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顧北更是遭受了剝皮碎骨的酷刑,長達30個小時的時間裡,他的5根肋骨被奈奈子不斷用鈍器敲碎,兩條腿膝蓋以下的位置也被重複砍斷,鼻子被刃器割掉,兩個眼球被搗碎,下巴被鈍器擊碎,10根手指被砍掉,最殘忍的是,整個受虐過程,顧北因為被奈奈子打了大量的清醒藥劑,所以都沒辦法疼暈過去。
除了哀嚎,顧北什麼都做不了,他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事到如今,他只想死,痛快地死去,每當看到身體重新長出來的時候,他便充滿了絕望,嘴裡只囔囔著:「殺了我,求求你殺了我吧……」
顧北對生的毫無可戀,讓奈奈子的怒火一下子湧上了心頭,她明明那麼克制著自己,不要對顧北下殺手了,可他卻不斷當著她的面乞求自己,殺了他。
「為什麼?」奈奈子沉著臉問。
「為什麼?」奈奈子又問。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徹底瘋狂的奈奈子摁住顧北的肩膀,不斷晃動著他的身體,顧北如同風中搖曳的花朵般,落在了地上。
奈奈子看著倒地不起的顧北,一腳接著一腳踩了上去,顧北粉紅色的牙床里,頓時流出了大量的粘液和口水,有些破碎的牙齦,甚至在被拔起的過程中,磨成了小顆粒,順著口水和粘液就全部流了出來,疼痛已經讓他徹底麻木,只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即將陷入永無止境的長眠。
踹到發瘋的奈奈子,氣喘吁吁地停下了動作,伴隨著失望的目光,徑直轉過身去離開了。
地上都是被活生生剝下來的皮,拆下來的骨,這個十九歲的少年,在最美好的年紀卻在經歷著最慘無人道的折磨!
顧北的視線慢慢模糊,最後閉上了眼。
在來這裡之前,他還是會騙自己是個人類,可以和路明、包子還有冉清竹繼續坐在悶熱教室里,望著陽光照射的書頁,吹著攜薄荷味的清風,可以和沐晴繼續走在橙花街的路上,他很慶幸能遇見沐晴,卻也遺憾只能遇見,所有的青春都像一盞燈,在雨水中被衝倒,濕漉漉到粉身碎骨。
那些日子就像暴風雪之晨的白色雪花一樣,被疾風吹得越來越遠……世上在沒有熱氣騰騰的晚宴,也在沒有繽紛如夢的童話……
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每個人都在跟著扭曲,顧北亦是其中之一,他害怕的事情都在一件件發生。
等奈奈子再次回來的時候,顧北只感覺到頭頂一陣刺痛,自己就被拉了起來。
奈奈子抓著顧北的頭髮,慢慢將他的臉拉向了自己,顧北看著奈奈子瞳孔里的自己,那個自己表現出來的是近在咫尺的恐懼,眼淚已如沙漠裡的水流般乾涸,再也流不出來了。
「顧北,你是怎麼看這個世界的?你的眼睛終於不再清澈了,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關於我的身份,你現在不可能不知道,是的,我是因為易安選擇你的!知道V嘛?呵……好像說這個還太早了,可不管你知不知道,我都想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自己是弱者,才無力反抗的,你說呢,顧北?」
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是強者決定的,正義是勝利者寫下的法典,人類被魔種追殺,魔種又被人類追殺。
可真正的絕望遠不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