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抄書
又過了兩日,喝完最後一副藥,溫悠悠身子徹底大好。
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撿了根樹枝,在院子裡「舞劍」。
這段時日渾身無力,她只能躺在床上,簡直快憋悶死了。
好容易能動了,當然要隨心所欲地耍,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侯夫人過來看望她,結果就看到她家傻丫頭在院子裡舞來舞去。
她眉心一跳,趕緊拿著披風走過去,「你的病才剛好,就在院子裡待這麼久,萬一待會兒一吹風又染了風寒怎麼辦?快回屋去。」
溫悠悠剛出了一身的汗,正打算去沐浴更衣,結果就被自家娘親用披風給捂住了,汗津津的衣服被迫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娘,我先去沐浴,您在這兒等我一會兒。」一進屋,溫悠悠就脫掉披風,往偏間走。
侯夫人拗不過她,只好嘆了口氣。
她跟夫君都是穩重的性子,大兒子也溫潤沉穩,唯獨這個女兒,性子跳脫,跟只小兔子似的,管都管不住,讓她操碎了心。
溫悠悠沐浴完出來,在凳子上坐下,對著鏡子給自己塗抹香膏,婢女則是站在她身後,幫她絞乾頭髮。
「你這段日子臥病在床,讀書的事情都暫時耽擱下了,不過李夫子最近有點事情,我就讓她給你布置了任務。接下來半個月,你哪也別去了,就在院子裡抄書背書吧。」侯夫人說著,從婢女手中拿來了一本書,放在桌上。
「把這裡面的東西都背會,等李夫子來了,她還要考你呢。」
溫悠悠的小臉立馬垮了下來,拉長了嗓音撒嬌:「娘,我腦子笨,背不會嘛。」
「背不會也沒關係。」
溫悠悠眼睛一亮,沒想到今天的娘親這麼好說話。
她正打算趁機再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糊弄過去,就聽到娘親接下來說:「背不會,娘就給你準備嫁妝,早點把你嫁進林府省心。」
溫悠悠被嚇得連忙表態:「娘,我還小呢,不想這麼早成親。我背,我一定都背會。」
看到她苦著一張小臉被迫答應,侯夫人卻忍不住笑了。
「你不是挺喜歡林家那小子嗎?怎麼讓你早點嫁給他,你又不願意了?」
溫悠悠在心裡哼唧,要是跟她有婚約的是林雎,讓她今天就出嫁,她也樂意之至。
可惜,跟她有婚約的偏偏是林承,誰讓林雎出生比她晚了一年呢。
「娘,外祖父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想你外祖怎麼也是當世大儒,你倒好,連書本都看不進去,等你外祖回來,看他怎麼教訓你。」
「是是是,我一定乖乖背書。」
一聽外祖馬上就回來了,溫悠悠頓時覺得,背書也沒那麼難熬了。
只要能早點解除婚約,嫁給林雎,肯定就沒人管著她讀書了。
溫悠悠本來是想好好背書的,可剛翻開了個開頭,她的思緒就忍不住飄到了林府那邊,根本坐不住。
罷了,反正時間還早,慢慢背吧。
想到這裡,溫悠悠合上書,去木箱裡找出自己藏著的話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第二天,溫悠悠打算去找若華表姐去林府,卻被守在門口的婢女攔住了去路。
「二姑娘,夫人吩咐了,讓您背會了書才能出門。」婢女是侯夫人安排過來的,態度不卑不亢。
「我沒想出門,就是去看看若華表姐。」
「奴婢可以幫您去通傳,請表姑娘過來。」那婢女油鹽不進。
想也知道,肯定是娘親怕她再亂跑,所以才特意派人在院子門口守著。
溫悠悠眼珠子一轉,「那你們可得在外面守好了,吃飯之前,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我讀書,我爹娘過來也不行。」
見她終於想開了,婢女開心地應下:「是。」
溫悠悠把院子門一關,吩咐自己院子的人不要進來打擾,然後就獨自去了自己的小書房。
她把書房門從裡面插上門閂,書都裝進包袱里背上,從書房後面的小窗戶爬了出去,又沿著府里不常有人走的小路七拐八繞,繞到了牆邊,翻牆跑了出去。
這次去林府,她沒有直接從大門進去,而是去了林府後門所在的巷子。
林雎的院子在林府的西南角落,為了方便他出府,他院子後面就有個小後門。
溫悠悠敲了敲後門。
安志正在收拾東西,聽到有人敲門,疑惑地走過去,「誰啊?」
這個門平時僅供林雎一人進出,從未有人敲過門。
「是我,我來找你家公子一起讀書。」
安志認出了溫悠悠的聲音,連忙打開門,放她進來。
這還是溫悠悠頭一次來林雎的院子,之前她只在院子前面的園子裡待過。
「你家公子呢?」她偏過頭問道。
「在書房。」
「那我去找他。」
溫悠悠蹦跳著往前跑,小院裡沒多少房間,而且因為今天安志想徹底打掃一遍,把幾乎所有房間的門都打開了。
唯一沒開的門,應該就是書房了吧。
林雎正在作畫,書房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驚得他手指微頓。
眼看著紙上的畫被暈染出一大團墨跡,他皺眉低斥:「安志你……」
一抬頭,就對上了少女明媚的笑容,比芍藥花還要嬌艷。
他差點以為這是自己的幻覺,未說完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
溫悠悠甜甜地笑著,自來熟地放下自己背著的小包袱,嬌聲道:「哎呀,我娘總逼著我讀書,不讓我出院子門,我只好來投奔你啦。」
林雎對著她,連氣都生不出來。
他默默把剛才的畫藏到了其他紙張下面。
「你怎麼過來的?」他低聲問道。
既然是偷偷跑出來的,那應該沒辦法坐府上的馬車。
可是兩座府邸離得不近,她自己過來,也不怕有危險。
「我翻牆跑過來的,累死我了。」溫悠悠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
林雎轉動輪椅,來到她身邊。
「以後不要來了,太危險。」林雎墨眸落在她身上。
雖然看到她,自己會很開心。
但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面跑來跑去,他會擔心,也會心疼她,怕她累到。
「不聽你的,略略略。」溫悠悠做了個鬼臉,從包袱里掏出書和紙張,塞到他懷裡。
林雎低頭看了一眼,這書他很久以前就背過了,給他幹什麼?
「你幫我抄書嘛,我娘讓我抄,但是我手好累,不想抄。」
林雎打開她塞過來的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一排字。
還以為她已經抄了多少呢,結果就這麼幾個字,手就累了?
「你自己抄。」林雎把東西還給她。
溫悠悠又塞回了他懷裡,「不嘛,我以後就要嫁給你了,你得幫我才行。」
林雎快要被她的藉口給氣笑了。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抄書?」他挑眉看向她。
林雎自己都沒發覺,這句話有多麼幼稚,完全不像他平時的講話風格。
「也不全是,我想看看你,所以就來了,順便讓你幫我抄書。記得別把字寫得太工整,不然我娘會發現的,」溫悠悠拉著他的衣袖,嘟起嘴巴撒嬌,「哎呀求你了,你就幫幫我嘛。」
在她說出「想看看你」的時候,林雎的耳朵就紅了。
但他還是鐵石心腸地拒絕了:「不幫。」
「可是,我娘說,如果我不抄書不背書,她就要把我嫁給你大哥,你快著急一下啊。」溫悠悠瑩潤的杏眸中噙著水光,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林雎依然不為所動,黑眸定定地望著她,「知道後果嚴重,那你還不趕緊抄?」
「我,我手累,」溫悠悠握住林雎的手,「求你了,幫我抄書我親你一下。」
林雎耳朵發燙,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這傻姑娘什麼話都說得出來,他真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誰要你親。」林雎輕哼一聲,拿著她的東西回了書桌前面。
溫悠悠把椅子搬到他身邊,雙臂交疊放在桌面上,趴在胳膊上偏頭看他。
她的杏眸亮晶晶的,眼也不眨地看著他,讓林雎的動作都有些不自在。
他拿一張乾淨的紙蓋住她的臉,「練字,寫得醜死了。」
「奧。」溫悠悠乖乖拿起紙筆練字。
沒了她灼熱的視線,林雎的心神平復了不少,心跳速度也逐漸恢復平緩。
他執筆不緊不慢地抄書,跟一旁毛毛躁躁的溫悠悠儼然不同。
溫悠悠寫了沒幾個字,就探頭往林雎那邊看。
紙上的字跟她寫的字一樣,歪歪扭扭的,簡直沒眼看。
溫悠悠立馬彎唇笑了起來,「還說我呢,你寫的字不也很醜。」
林雎看了她一眼,在她面前的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悠」字。
字體蒼勁有力,筆走龍蛇,一下子就跟溫悠悠歪歪扭扭的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溫悠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小雎真正的字挺好看的啊,為什麼幫她寫的字那麼丑。
「不是你說,要故意寫丑嗎?」林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溫悠悠這才明白。
「倒也不必寫這麼丑,其實我的字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看著紙上歪七扭八勉強能稱之為「字」的東西,溫悠悠這話說得很沒底氣。
「說說看,可取之處在何處?」林雎指尖落在她的字上面。
溫悠悠瞪大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出有什麼可取之處。
不工整,不漂亮。
她賴皮地抓住林雎的手指,放在自己唇邊親了一下,「它有幸被你的手指碰到,就是最大的可取之處啦。」
林雎的心猛地一顫,指尖被她碰到的地方逐漸開始發燙。
他抽回手,眸光微動,不自在地說道:「貧嘴,快練字。」
溫悠悠看出來林雎明明很害羞,卻還故作沉穩,忍不住在心裡偷笑。
「是。」
她乖乖拿起筆,一點點開始練字。
林雎認命地幫她抄書。
快到中午的時候,溫悠悠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說道:「哎呀,我該回去了。」
不然婢女進來給她送飯,就會發現她不在家裡了。
「讓安志送你。」
「好。」
後門門口就有一輛馬車,從外表上來看很低調,是平時林雎出門的時候用的。
溫悠悠跳上馬車,林雎也上去了。
安志坐在前面趕馬車。
「看來很快就能抄完了。」溫悠悠翻看著林雎幫她抄好的字,美滋滋地說道。
林雎看了她一眼,「不是說,過段日子,夫子還要考你麼?」
「是啊,可是這麼多文章,我哪裡背得下來。」溫悠悠說著,又下意識看向林雎。
「別看我,夫子要考的人是你,不是我。」林雎偏過頭去,不理她。
溫悠悠也知道,林雎能幫她抄書,但是不能幫她背會,更不能幫她應付夫子的考核。
背文章還是得靠她自己。
唉。
接下來的一路上,溫悠悠都在懶洋洋地背書,林雎看她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眸中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下馬車的時候,溫悠悠笑著跟他告別:「我下午還去找你。」
「我讓安志提前來接你。」林雎頓了一瞬,面色如常地說道。
既然她怎麼都要來,不如就讓人來接她,這樣也能讓他放心一些。
「好。」
說完,溫悠悠就利落地爬上牆頭。
一看她熟練的動作,就知道這肯定不是第一次翻牆,怪不得那次他鎖上園子門,她毫不猶豫地就翻牆進來了,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
坐在牆沿上,溫悠悠還衝著馬車的方向揮了揮手,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林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心中稍有些失望。
她似乎忘了什麼。
可她都忘了,他哪裡好意思主動提起。
白抄了那麼多字。
「回去吧。」林雎沉靜的聲音響起。
「是。」
安志駕著馬車,從後門回了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