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2024-08-15 01:27:25 作者: 二妖
  七月的舒城,一早就悶熱異常,大雨將至,要下不下的時候,最是憋悶。

  張書喬是跟孫友夏吵過一架之後才出門的。吵架的內容,無非還是那些看似雞毛蒜皮,實則都是出自於孫友夏想要安排好張書喬的一切,包括終身大事,而張書喬卻希望孫友夏控制欲不要那麼強。

  「媽媽都是為了好。」

  這句話書喬從小聽到大。小的時候,這句話很有魔力,只要孫友夏露出苦相,說出這句話,書喬都會乖乖就範。但上大學後,書喬發現室友可以和母親煲電話粥、聊天說笑、還一起逛街做美甲看電影,像朋友一樣,而自己的母親就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時刻正襟危坐的,家長。

  倆人關係惡化的關鍵點,是去年孫友夏私自給書喬前領導電話,說書喬其實在舒城有對象,不久就會回舒城安家,最終導致書喬競聘部門主管失敗。

  其後孫友夏軟硬兼施,書喬這才不得不回到了舒城上班——然而回來了也不讓她在外租房,而是天天和她住在一個屋檐下,平均每周吵一次。

  書喬心中還裝著憤懣,故意選擇了出行效率最低的公交車。據孫友夏介紹,這一次的相親對象是一個醫生,平時特別忙,也特別有時間觀念。

  孫友夏曾從一堆照片裡翻出一張來給書喬看,書喬佯裝著瞅了一眼,但實際上她是高度近視患者,彼時並沒有像往常那樣戴隱形眼鏡,半米開外就已經是模糊一片了。

  「最好是在長江大橋上堵堵車……或者等我到的時候別人都已經走了……」書喬心想。舒城長江大橋是交通要道,加上是還是一處著名景點,堵車是家常便飯。

  但事實好像並不如她所願。因為是周末,乘車的人很少,書喬環視一周,520公交車行至大橋處,車廂里總共也不過四人。司機將車開的飛快,哪怕憋悶了許久的大雨突然瓢潑而下,他似乎也並沒有降低速度的意思。

  大雨落下,模糊了車窗外的視線,從窗外看去,隱約能看到江面上一片霧蒙蒙——這片霧蒙蒙似乎也並不是書喬真實看見的,而是她憑藉往日裡所見到的景象合理想像的。

  「轟——」猛烈的碰撞聲響起。緊接著是車內幾個人驚呼的喊叫聲。書喬的後腦不知被什麼砸了一下,頭眩暈起來。如果書喬最後的感覺沒錯的話,車似乎是轉了方向——轉到了朝著江面的方向……

  ---------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書喬躺在床上囈語。兩手胡亂抓著。

  「喬喬醒醒,喬喬,你醒醒……」

  書喬睜開眼,看到一方被挽起的粉色的老式蚊帳,用四根竹竿支撐著四個角,被挽起的部分打了一個大大的結,就垂在床的正上方。透過蚊帳能看到尺寸不同的粗糙木板拼排成的天花板。她大概知道自己躺在床上了。她轉頭,定睛發覺床邊握著她手臂的人——單眼皮、臉龐瘦削、兩條粗長的辮子垂在兩肩,穿著一件暗紅色襯衫。

  她迅速記起來,這是自己母親年輕的時候,她在舊照片上看到過。

  也許自己是又做夢了?畢竟剛剛還夢到自己十歲的時候和姐姐在池塘邊玩,掉進去差點被淹死的情景。她又閉上了眼睛。

  「喬喬——喬喬——」

  書喬的感覺自己的手被一雙冰涼的手握住,一陣寒涼便瞬間傳至周身,如觸電一般,她腦中頓時雲海翻滾,猛然在眼前浮現出許多片段——不情不願、哭著出嫁;躺在悠悠前進木船上;穿著高跟鞋在別人艷羨的目光中走去街上看電影;和想想騎著自行車在街上溜達;在操場上打籃球,引得全場歡呼;成績總是第一,但卻以兩分之差沒考上大學……

  書喬猛然睜眼,方才那些片段的主角並不是自己,而是母親孫友夏——這些場景隱約都是她以前聽母親絮叨過的。

  「喬喬……你終於醒了……」孫友夏鬆開手,準備轉身去端點清粥來。

  「媽——」書喬習慣性喊了一句,孫友夏一聽愣在原地。

  「哎喲哎喲,你看這個姑娘,她醒了第一時間到還是找她媽呢!」門外突然傳來一個婦女的聲音。書喬循聲望去,才發覺房門外站了一群人——大多是婦女。

  「就是,她媽把她差點逼死了……」另一個聲音接茬道。

  「陳安陳安……你倒是快進來呀……你姑娘找你呢!」

  人群里有人轉身,將站在人群之外的某個中年婦女往前拽,其後又推了中年婦女一把,她便踉蹌著跨過房門檻,來到床邊。

  書喬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是小時候磚瓦房子的房間,橘粉色的床頭壁櫃,淺黃色的衣櫃,泥鋪的地面,進房間也需要邁高高的門檻。


  「我這是回到小時候了?」書喬心想。

  「我的兒,你氣性太大了,我罵你你也不能吞毒藥……」中年婦女伸手握住書喬的手。一瞬間,書喬眼前又如觸電一般,腦中雲海又翻滾起來一些畫面,這次仿佛帶了畫外音一般——陳安,年幼隨母再嫁,被繼父趕出家門,自己找到了一戶張姓人家做童養媳,其後生下兩子三女,特長編蒲草包,特點重男輕女,愛好省錢、掙錢、吵架。

  她穿著灰藍色外套,齊肩短髮用黑色鐵絲髮箍攏在腦後,面上皮膚鬆弛,有細細的褶皺,上眼皮已經鬆弛,眼睛裡閃著帶著恐懼的光。

  書喬抽回手——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奶奶。

  「喬喬?」陳安又喊道。

  「奶奶?」書喬感覺到了不對勁——自己怎麼可能見到奶奶這麼年輕的時候?那我是誰?

  書喬倏地坐起身來,將床邊的陳安嚇了一跳。站在門外看熱鬧的人群也驚詫地「咦額——」了一聲。

  「喬喬,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孫友夏轉身接著往門口走,對人群說:

  「行了行了,大家都回去吧,我們現如今已經好了。」

  但人群只是給她讓出來一條路,並沒有就此離開。

  書喬掀開被子,起身下床。陳安手足無措,呆呆跟著轉了身。人群的目光也跟著她往黃色衣櫃移動。如果沒記錯,小時候家裡的衣柜上有一面全身鏡——

  果然有!

  書喬看著鏡中的自己,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面相就是自己,只是有兩條粗長的辮子垂在兩肩,穿著洗的發白帶著褶皺的灰藍色襯衫和寬鬆的粗布褲子。

  「這怎麼還照上了?」人群里又有人說道。

  「就是……姑娘還是漂亮的,沒變醜……」另一個聲音響起,隨之傳來了一陣鬨笑。

  「這姑娘到底是最愛美的……」

  「就是,救過來第一件事竟然是照鏡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陣鬨笑。

  「這個姑娘怎麼了?」

  「怎麼感覺有點……」

  「會不會像那個蒼耳一樣……」

  「小點聲……」

  人群里傳來低語。孫友夏端著碗,站在房門口,對著人群道:

  「大家還是先回去吧,勞煩你們費心了,我妹子醒了。」

  人群依舊沒挪動,而是關注著書喬的一舉一動。

  書喬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難道是——穿越了?」

  如果這不是夢境,那自己應該是穿越到了自己的小姑姑身上。小姑姑年僅18歲的時候就吞藥自殺了。那時候自己還沒出生,因為自己和去世的姑姑長得像,加上父親思念妹妹,便給自己取了同姑姑一樣的名字張書喬——當然,這些事是母親孫友夏日後將給她聽的。

  書喬突然想起了什麼,她大步走到房門口,隨意拉住一個婦女,握住對方的手,畫外音又響起:

  「劉鳳,左腿跛足,22歲嫁給清河村陳天門,生下三子,勤勞但摳門,與公婆交惡,42歲在鬼節給在世公婆畫圈圈詛咒,45歲時因胃癌去世。」

  劉鳳嚇得後退一步,跛足沒站穩差點跌倒,她一臉驚詫看著面前的書喬,這姑娘平時與自己並無交情啊!

  書喬又連著握了門前幾個人的手,對方的信息就從耳畔傳來:

  「香香婆,比陳安晚兩年嫁入張家,育一女兩子,但大兒觸電身亡,餘一兒一女。為人勤奮,愛好八卦閒聊管閒事,與陳安交惡,吵架吵到患老年痴呆才停。」

  「盧欣望,張維超妻子,為人迂腐呆笨,育有三女,未養成才,與孫友夏互相看不上。特點:長相一般、皓齒紅唇,愛好:刷牙。」

  「張維超,張書超堂弟,俊俏倜儻,一生少年心性,年少極愛想想,其後被迫娶盧欣望,同想想各自嫁娶,再無往來。」

  「噫……」

  眾人見書喬握著其堂哥張維超的手,不禁又是一陣驚嘆。

  「張書喬……你發什麼神經!」盧欣望拉開書喬的手,醋意大發。

  「哈哈哈哈……」書喬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大笑幾聲。

  「咿——」人群又是一陣驚恐。

  大家確定,張家小閨女即便沒瘋,那腦子也已經不怎麼清白了。

  「都走都走……趕緊都走,再不走我就要挨個罵人了。」

  陳安連罵帶轟將看熱鬧的人往外趕。她心裡想,自己這姑娘,怕不是也和那個蒼耳一樣,變成神經病了。這下好了,她陳安也要成為全清河的笑話了,不僅如此,這事情傳出去,跟黃家的婚約,還能不能成呢?

  陳安也頂著亂糟糟的情緒,丟了一袋蔥油餅乾就回去了河北岸。反正分家的時候小閨女就想跟孫友夏跑到河南岸這邊來了,如今倒好,也不指望她幫著劈草幹活了,倒不如以後就丟給孫友夏,再儘快找個時間嫁出去——只是,鬧這麼大,黃家姐姐不知道怎麼想呢!

  書喬看著陳安丟下的一袋蔥油餅乾,心裡暗覺得好笑。她這個奶奶,從來小氣至極,這一包餅乾對她而言已經是給人的最高禮遇了——畢竟她十歲的時候掉進水裡差點淹死,被救起來後,陳安就是過來看了一眼,丟下一袋蔥油餅乾後走了。

  書喬又躺下,在睡著和清醒之前來回切換了一次,呆呆地過了一天,便完全接受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

  她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時空里,成了與她同姓名的姑姑。奇怪的是,她腦中完全沒有作為姑姑的當世的記憶,所裝的完全是前世的記憶。所以她不記得她之前發生了什麼。重生後的書喬對於自己本世的信息知曉得不多,只是年幼的時候聽孫友夏提過幾次,大概記得她和母親孫友夏關係好,愛美,喜歡鄰村一個美男子,不接受陳安包辦的對象。不僅如此,她還發現,自己通過握手就能獲得某個人的信息,但前提是這個人是在她前世里有過交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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