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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五塊錢都沒有嗎

2024-08-15 01:27:28 作者: 二妖
  陳安近來心情特別糟糕,動不動就想找人吵架。

  待字閨中的兩個女兒二名和金花深知老母親有氣沒處發,都乖巧勤奮地沒日沒夜地給她編蒲草包,生怕出一點差錯成為出氣筒。

  清河岸邊的閒言碎語早就傳到了她的耳朵里,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挨家挨戶回罵一番。但這一次,是她自己一時氣不過把自己女兒名節砸壞了,她也不知道如何去挽回這麼大的局面。

  陳安前幾日去找了黃家妹妹,向她解釋小閨女書喬吞藥的實情——不過是和以往的同學碰見了,一起吃了飯逛了逛街,並沒有發生什麼,是她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小題大作說錯話了。

  黃微平臉上依舊擺出以往那樣的熱忱笑臉,嘴上也說著她不相信那些閒言碎語,但這一次卻不再提及書喬和黃進的婚事,甚至開始給出了孩子們還小,黃進還得跟著師傅多學幾年手藝的話由來。好在黃家還沒有直接讓她歸還訂禮,陳安心裡還盼著一些轉機。

  但想來想去,她心裡還是覺得憋悶,原本好好的一樁婚事,訂禮都收了,只等著挑日子嫁進黃家門就可以了,沒想到她一個小妖精說什麼自由戀愛,不知廉恥。自由能比得過黃家的服裝廠?還嫌黃進丑,要那麼好看,能當飯吃?

  思來想去,陳安還是找不到出氣筒,於是跑到河對岸已經分家獨立了的大兒子張書超和孫友夏家,趁著孫友夏帶小妖精去了城裡看病,將孫友夏廚房席捲一空。

  孫正望托人送來的菜,大米,雞蛋,乃至分家時候分給孫友夏的農具,陳安是連拿帶拖,悉數卷到了自己家的院子裡。

  從縣城回來的孫友夏從鄰家抱了孩子回,看一眼廚房,便知道惡婆婆又來過了。她早就習慣了。

  書喬得知原委,氣不打一處來,要跑過去跟她們干架,卻被孫友夏勸住:

  「你嫌你上次被薅的頭髮不夠多麼?或者,老二和老三你能打贏哪一個?」

  但書喬顯然已經不記得那一幕了。

  「你就這麼讓她們欺負你啊?」

  「不然呢?讓她罵到我娘家去?」

  ……

  書喬只記得前世里母親孫友夏依稀提過自己婚後經常受到奶奶和姑姑們欺負,但她以為只是日常的柴米油鹽的磕碰,沒想到是這樣明目張胆的欺壓。

  書喬記憶里的母親,是一直自詡讀過書的知識分子,不屑於與市井小民拉拉扯扯,周身總是擺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孤傲。這種孤傲讓她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不好欺負,如今切實體會,才發現,她其實很好拿捏。她看著眼前的孫友夏,心裡生出一陣酸楚和心疼來。

  .

  晚餐是清水麵條加鹹菜疙瘩。經過幾天時間的適應,書喬也慢慢清楚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自己是沒有錢的,孫友夏身上應該也沒有多少錢,不然不至於在這一世吃了幾頓飯,每頓飯都是稀粥加上鹹菜或者蘿蔔。至於自己的「大哥」張書超,應該是去了省城打工。

  自己如今住的,是大哥大嫂自己燒磚親手蓋的房子,房子坐落在村里主河道相對荒僻的這一岸。這一岸零星幾戶人家,各家屋前十米外就是自家的池塘,池塘過了,就是村裡的田地了。

  如今是三月,地里的油菜苗長了一尺來高,苗尖尖上翻出了微黃的一層,待到天氣再一暖和,就會是黃澄澄的一大片。

  而自己的父母和姐姐兄弟則住在主河乾熱鬧的一岸,那一岸的房子鱗次櫛比,房子背後有一條通向鄉鎮的公路。在物質貧乏的年代,公路還只是泥土路,按照記憶,那公路應該要在十年後才會鋪上石子,後再七八年才會改成水泥路。而因為主河道是長江某條支流的小分支,故而要去城裡,多走水路。乘船沿河道而下,先到長江支流,後在支流買五毛錢的船票坐到省城陽西。因而當地人也稱外出到城裡打工為「下陽西」。書喬知道,自己大哥就是「下陽西」了。

  吞藥未死,算是大病了一場,按人情,應該有人過來看望。

  但她醒了這兩日,也只有自己的大姨媽也就是孫友夏的大姐拿了橘子罐頭來看望。

  書喬第一次見到年輕的大姨,就理解了母親以前說自己的姐妹們年輕時代都是數得上的美人是什麼概念。大姨大眼睛雙眼皮,皮膚白皙、身材瘦小,但是麻利精幹,只不過她的大嗓門原來一直存在的,而不是年老帶三四個孫子鍛鍊出來的。

  書喬知道,自己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弟弟,但是從這一世醒來,他們還從來沒有來看過她。

  前世的書喬就記得自己的母親和姑姑們關係不好,不大走動,母親經常說自己的姑姑們不通人情、腦子都愚鈍。她不曾直接與姑姑們打交道,之前總不能理解母親說的意思,如今親身體驗了一回,也算是有了些了解。


  還有自己現世的父親,她算了算年紀,如今也就五十多歲——中年的爺爺,她倒是從來沒有見過的,自然也不曾有什麼印象。

  .

  「姐姐,我們一起跑吧,帶著小滿。」

  某天喝清粥的時候,書喬向孫友夏提出了一個建議。

  「什麼?」孫友夏驚詫著,她沒想到,這個自己眼裡覺得沒什麼見識的姑妹竟然能有這麼大膽的想法。

  「這個家太窮,如果一直守在這裡,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出息。」

  驚詫之餘,書喬又笑了笑:

  「去哪裡?」

  「下陽西,我們自己去。」

  清湯寡水的粥,書喬已經在喝第二碗了。

  .

  書喬說得很認真,孫友夏這才發覺,這件事情妹妹可能是想了很久了。這一次她沒有接話,而是陷入了沉思。

  要說離開這個家,她比書喬還想。

  但是,她不能跑。

  她要是跑了,她父母怎麼辦?父母將會成為清河的笑柄。

  不僅如此,娘家和婆家離那麼近,依婆婆陳安的性格,她可能三天兩頭堵到孫家門口去罵,喜歡清淨的母親估計會不堪其擾。退一萬步講,即便能出去,那也要在外面混得好才好,萬一混得不好,以後回來臉上也沒有光彩。即便鼓起勇氣跑了,離開了張書超,日後回村也做不到完全不打照面,畢竟張書超還是父親的徒弟,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

  「姐姐?你覺得好不好?」書喬又問道。

  孫友夏回過神來,「什麼好不好的?我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現在想,你看看你現在住的地方,家徒四壁也就是這樣了吧?」

  書喬說著還環視了一周她們的住所,這個房子的一磚一瓦都是孫友夏和張書超親手燒窯做成的。牆面沒有粉上石灰,露出青磚的原始顏色來。

  對於姑妹會用成語「家徒四壁」這件事,孫友夏已經不太見怪了。

  「那你說,去陽西幹嘛?」

  「去找工作呀,你高中畢業,又有手藝,還怕找不到工作!至於我嘛——」書喬頓了頓,「我就先負責幫你照看孩子,等她大一點,我就也出去找活兒干。」

  「我好歹是21世紀的重點院校本科畢業,不可能在80年代活不下來吧?」書喬心想。

  「別的不說,你有錢買車票嗎?公共汽車票要兩塊五一張呢!」

  「……你……五塊錢都沒有嗎?」書喬驚詫道。

  「你說呢?!」孫友夏收著自己的碗筷,不禁好笑,這個姑妹自喝了一次藥之後,腦子也不知是糊塗還是聰明了。她端起那碗差不多快見底的咸蘿蔔丁朝書喬面前一放,粗瓷碗底和木頭磕出沉悶的一響:

  「有我還至於天天喝粥吃鹹菜,我是沒牙齒不會吃肉?」

  「那你確實挺窮的!」書喬睜圓了眼。

  「要你提醒!」孫友夏笑著朝書喬翻了個白眼。

  「那你還不出去干一番大事業,呆這裡受窮?」窮則生變,這不是自古就有的法則?

  「再說吧。」孫友夏將桌上的碗筷悉數收進了廚房。

  「你再考慮考慮,車票的事情,我替你想辦法。」書喬對著孫友夏的背影說道。

  孫友夏卻沒有接話,她心裡並不認為姑妹能想到什麼好辦法——畢竟,她沒讀幾年書,也沒什麼手藝,能從哪裡掙到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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