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啟動資金

2024-08-15 01:27:32 作者: 二妖
  孫友夏又是被婆婆陳安的咒罵聲吵醒的,她睜眼看窗外,天剛剛亮,按她的經驗,約莫早上七點吧。

  「她這又是怎麼了?」孫友夏聽見書喬翻身的聲音,知道她肯定也被吵醒了。

  「別管她,接著睡。」書喬將頭縮進被子裡。

  「但她好像是在隔著河朝我後門罵呢?我最近可沒得罪她。」

  「哈哈,那你也別管她,她罵的不是你就行。」

  「那她為什麼又罵你?

  「你怎麼猜到她罵的是我的?

  這還用猜?

  只聽見陳安隔著河喊:「早知道讓那藥藥死你,也不至於你天天來我這裡討嫌。」

  「你到底怎麼得罪她了?」孫友夏聳了聳書喬的肩。

  哈哈哈哈,書喬卻一陣悶笑,伸出手在枕頭地下一陣摸索,隨即掏出三張十元紙幣來:「喏——啟動資金。」

  「什麼金?這——你竟然從你娘那裡偷錢了?」

  「嗨,親母女的事情,哪裡算得偷。頂多算借,我給她寫了借條的。」

  「她不識字的。」

  「我識字就成,再說,這錢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書喬記得,母親曾經跟她說,父親張書超在結婚頭兩年,總是悄悄把自己掙的錢拿給奶奶陳安保管,其後被孫友夏發現,倆人還為此大吵過幾次。被陳安藏在樟木箱子裡用新舊手絹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那沓錢,粗略算來大概也有兩百多塊。別看她平日摳摳搜搜的,倒是存下了不少。

  孫友夏以為書喬說的「本來就是你的」是在指婆婆經常從她家拿東西,替婆婆辯解似的說:

  「那沒有,她只拿吃的用的,不會拿我的錢。」

  當然也許是孫友夏婚後手上並沒有多餘的錢,這一條她自己暫時無從考證。

  「我不過借了30塊而已……」書喬嘀咕道。

  「別說30,你就是動她三毛錢,那也是在要她的命呢!」孫友夏坐起身來。

  從朝東的窗戶里斜透出幾縷太陽光來,剛好照到孫友夏白皙的臉龐上,臉上透出的光亮使她整個人鮮活了許多。

  書喬也從被子裡露出頭來,轉頭看見這樣明媚的孫友夏,也坐起了身。

  以往關於這個年紀的母親的記憶,她腦中就只有一張照片,照片裡的孫友夏應該就是如今所處的年紀,她穿了紅色襯衫,粗長的雙馬尾辮子垂在雙肩,她抱著姐姐依偎在張書超身邊。照片中的孫友夏沒怎麼笑,倒是張書超笑的十分燦爛,一臉幸福的模樣。

  一想到生活拮据卻依舊能保持清高、明媚的母親,日後會變得絮叨尖刻勢利,如今的秀髮會枯萎、脫落到裸露出頭皮,皮膚會鬆弛下垂長斑點,腰間會堆滿怎麼節食都消不掉的贅肉……書喬就覺得自己不能再等了。

  如果一直任由自己陷入在貧窮里,不知道突圍的辦法,那她的到來就沒有意義了。

  「她要不了我的命,讓她罵幾句沒什麼的,我已經死過一回了,從今往後,我必須要好好地、精彩地過。姐姐,你也不能因為眼前的困難,就讓自己沉到了這種底層生活里。我們要往上走,不管遇到多大困難,我們都必須往上走。」

  孫友夏盯著眼前的姑妹,半天沒有說話。

  正如書喬所言,她內心裡一直是不甘心的,她不甘心就這樣嫁人,不甘心從此就在家生兒育女,甚至不甘心高中畢業最後還是要回到村里種地。但這種心思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書超不知道,好朋友想想不知道,她自然也不曾同眼前的姑妹提起。

  她很詫異,書喬竟然能感知到她心裡的想法。不僅如此,這個姑妹的思想似乎比她要成熟,或者說,她的目標比她還遠大!

  「那你說,怎麼往上走?上是哪裡?」孫友夏反問道。

  「怎麼『走』的話……我得想想,『上』……『上』就是離開農村,去到城裡闖一番事業!」

  「我跟聽戲似的。」書喬臉上認真的表情著實讓孫友夏有點想笑。

  「哎——我們不是有錢嘛!」書喬激動道。她將三張十元紙幣攤開在空氣中晃了晃。

  「所以呢?」孫友夏倒是很想知道這個姑妹腦子裡又有什麼新奇的想法。

  「所以——所以的話……」書喬大手一揮,掀開被子,「所以我們帶著娃娃先上街去一人吃一碗好的再說!」她腦子裡此刻裝的是孫淼上次帶著她吃過的那碗牛肉麵。


  「噗……哈哈哈哈哈……」孫友夏笑得直不起腰來——還真以為這個妹妹能有什麼好主意來改變這現狀。她朝窗外擄了擄嘴,示意書喬聽聽河對岸還沒有停下的叫罵聲。

  「你管她呢,再說了,她罵都罵了,我花起來更心安理得了。毛主席說過了,要先填飽肚子再幹革命!」

  「毛主席說過這樣的話?」

  「說過了,肯定說過的!」

  .

  待二人帶著孩子從街上回來,三十塊錢還剩下20塊,孫友夏沒想到,在花錢這件事情上,姑妹書喬竟然比她還放得開。

  孫友夏父親孫正望是村裡有名的木匠師傅,早年自己跑陽西做生意,算得上清河數得出來的富戶。

  孫友夏出嫁以前,當張書超家的幾個妹妹們提著竹籃扛著鋤頭全村鏟糞掙公分的時候,孫友夏騎著二八大槓滿街溜達;當張二名、張金花搶著穿陳安改良過的舊衣服時,孫友夏姐妹的衣服都是孫正望找裁縫量身定做;當張二名門挽著褲腿勾著背在河岸邊拔蒲草的時候,孫友夏悠悠哉哉和好朋友想想躺在小木船上,由堂哥劃著名船往鎮上去看電影……

  雖然其後孫正望太富招人紅眼,被派回鎮上家具廠里當廠長,收入不如以前多,但好在孫友夏算是長過見識,對於錢的多少素來沒有太多的概念,從來是有一分花一分。

  當年第一次和張書超約會,她要吃一碗牛肉麵,可是為難壞了身上只帶了五毛錢的張書超。她以為,同樣家境出身的張書喬會和張二名她們一般,捨不得吃捨不得穿,要把錢緊緊揣兜里才安心。

  兩人一人吃了一大碗牛肉麵,買了點肉和蔬菜,還給輾轉著同別人換了一張米粉票,給孩子買了一罐米糊。

  米糊在那個年代並不是普及性的食品,能吃上的人不多,書喬不顧孫友夏阻擋就一定要買下一罐,是因為她記得母親孫友夏在她十多歲的時候,及其遺憾地說自己女兒看到鄰居家的孩子吃米粉,饞得直流口水,但自己卻沒有餘錢去給她買。

  按照時間線看來,鄰居家的兒子應該是過幾個月才會結婚,所以小滿饞嘴的事情其實還沒有發生。

  「既然我來了,不然以後怎麼樣,現在能改變的,就得開始改變——特別是這種比較輕鬆就能避免掉的缺憾。」

  書喬其實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年代待多久,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把這個當成自己的一次機會——一次「拯救」母親的機會。

  不僅如此,書喬還看了一眼奶粉,且不說是手上沒有奶粉票,即便是有票,她借來的那點錢也買不了兩罐奶粉。這一趟更讓書喬體會到了這個時期的物價,也刺激出了她一些關於掙錢的想法——

  街上裁縫鋪不算多,來往的人群很多穿著都是打著補丁,或者穿的是不合身的舊衣服。孫友夏是會縫紉手藝的,家中也有陪嫁來的縫紉機,先接些修修補補的活兒來做總能再掙一點錢,後期再做來料加工,在自己打版做衣服,開個小服裝店……

  當然,這些都只是張書喬自己的想法,孫友夏並不知曉這些「宏偉計劃」。

  她以為書喬只是找個了理由借錢改善改善生活,或者再有野心一點,她覺得書喬最多是拿餘下的錢買兩張票去陽西開開眼界,然後再回來,結局也無非是嫁人,種地。

  不然還能怎麼樣呢?是定好的親事能逃脫?還是真的能去省城找到一份工作從此自己獨立?她眼裡,後者是有代價的,代價是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張書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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