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原來如此

2024-08-15 01:27:37 作者: 二妖
  接下來的兩日,書喬卻並沒有跟孫友夏再提及什麼買票下陽西的事情,而是極其勤勞地把家裡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將堂屋裡一些雜件搬走,只剩了一套四方八位高腳桌椅。

  這套桌椅是孫友夏出嫁前孫正望親手打的,樣式和花色都是省城流行的款,放在張書超這套並未裝修的毛坯房裡顯得並不太和諧。平日裡孫友夏並不怎麼使用,所以桌椅並不怎麼髒。但書喬還是細細地將他們擦洗了一遍,拖到後院晾乾,其後又用它們來來回回在堂屋擺了幾回樣式,僅一套桌椅而已,怎麼擺放她似乎費勁了心思。

  孫友夏只覺得她是起了勤勞致富的熱度,且內心覺得她這熱情不會持續太久,只當她是打鬧似的並不干預她。

  直到書喬費勁將放在房間的孫友夏的陪嫁縫紉機往堂屋挪,她這才忍不住問道:

  「這是要做什麼?」

  「來嘛,搭把手,先搬那裡再告訴你。」書喬指了指堂屋大門口旁邊那塊空地。

  按照一般人家的擺設,那塊地方一般放置的是雞籠或者是農具。但是孫友夏不種地,也不養雞,自然也沒有那些物件。

  兩人費勁將縫紉機抬出來。但堂屋的地面並不平整,縫紉機放在角落並不方便使用。

  「這家真的太窮了……」書喬不禁感慨道。

  「你才知道!」孫友夏扶著縫紉機,低頭看是怎麼挪動會稍微平穩一些。

  對於自己窮這件事情,她早就已經接受了。

  娘家雖然還有家底,但父母以為張書超能掙錢,自己女兒不會太窮。孫友夏一輩子要強,從不開口提自己沒錢的事情。父親孫正望經常送來的肉菜大米之類,倒不是獨她有的,嫁出去的兩個姐姐也經常能收到。

  但窮其實是兜不住的,儘管她不說,但她早就體會到了——廚房裡那個兩斤的油壺從來就沒滿過,那把斷把的菜刀她已經用了兩年;米缸的米從來不會超過5升;身上的衣服已經兩年沒有新的,鞋子也早就磨出了破洞;也正因如此,她從來不往外串門,距家不到一公里的娘家她也不怎麼回……

  面對貧窮,孫友夏是有些消極的。這種消極是在同張書超結婚之後才開始的,要更確切的細究而言,這種消極是在他們兩口子從陳安的老宅分家獨立生活之後開始的。獨立之後孩子出生,要自己操心吃穿用度,而張書超外出打工,每次回來掙得錢卻寥寥無幾。

  與此同時,聽說自己同班的那些原本成績不如她的同學,有當教師的,當婦聯委員的,當售貨員的……大家似乎都比她過得好,不說別人,就是和她同時期嫁進張家門的那個沒怎麼讀過書的張少華媳婦,過得也比她好——張少華不管掙多掙少,總是捨得給她花錢。每次回來,時髦的衣服或者時興的鞋子,總會帶個一兩樣。不會像張書超那樣,空著手就回來。

  孫友夏覺得自己明明應該有一個燦爛的未來,卻最終落在了這一方破房子裡。

  在書喬吞藥前的那段時間,她其實是想過吞藥一了百了的,只是沒想到書喬先吞了。但在看過了書喬將死的樣子後,孫友夏有些發怵了——口吐白沫,面目猙獰。她不想她最後留以那番模樣收場。

  但要說改變,她好像也不是沒有想過,但怎麼改呢?去年父親還說著要給他謀一個教師職位,但到現在也沒有回覆。陳安不願意像其他的婆婆一樣給媳婦帶孩子,孫友夏自己平時不出門,也不知道什麼樣的工作可以不耽誤自己照顧孩子。她於是就這樣,任由貧窮鞭,似乎更想看看,她孫友夏能窮到什麼地步!

  書喬已經找來了小鏟子,費力在鏟坑坑窪窪的硬泥土地面。她記得,這個年代稍微有錢的人家——就像鄰居陳書記家——地面都會抹一層水泥,平整光潔,夏天坐在地上乘涼非常舒服,關鍵是,還非常好打掃,她又記起了穿越前的童年時代每次被母親孫友夏要求掃地,內心都十分抗拒,現在看來巴掌大的地方,那時候簡直像一片坑坑窪窪的乾涸的海。

  .

  終於「開拓」出一放稍稍平整的地方,書喬將鏟子往一旁一扔,吐了口氣,道:

  「就這破房子還得住十來年!」

  孫友夏已經習慣了書喬時不時冒出的她聽不懂的自言自語,不想細究她說的十來年是什麼意思。是說自己要過十多年才願意嫁出去?

  「現在能說了?」孫友夏倒是很樂意看看這個性情大變的小姑子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嗯?」書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獨自策劃這許久的「致富計劃」好像忘了跟孫友夏細說。她眼裡聚了光,大手一揮,說:


  「看,姐姐,咱們把縫紉機擺在這裡,平時大門就開著,明天我再找個木板,寫上招牌。」

  「什麼招牌?」

  「縫紉店啊!」

  書喬於是把自己腦海里以後要開服裝店的盤算眉飛色舞地同孫友夏陳述了一番。

  孫友夏聽罷,愣在原地:

  「所以不下陽西了嗎?」

  其實孫友夏在想的是——所以不離開張書超了嗎?至少她這兩天都在糾結這件事情。她以為按照書喬的計劃,是她們兩個帶著孩子遠走高飛,一個遠離惡婆婆和原本就不怎麼樂意的婚姻,一個逃離被掌控的人生。如今聽說了書喬的初步計劃,她心裡似乎有一顆石頭落了地,但也似乎是剛開了的一扇窗又被關上了。

  對於要開店,這一點孫友夏倒是不反對,甚至覺得書喬的想法和她一致。剛開始哪怕開不了大店,就在家裡給人改改衣服掙點小菜錢也是可以的。開店這件事情,她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她一直沒有真正走出這一步,一方面是臉皮薄,沒原由地怕別人笑話,一來是怕真正忙起來沒有人帶孩子。如今這麼一來,書喬推她的這一把,是正和她意的。

  「暫時先不下,我們不能頭腦衝動地說走就走,畢竟有個孩子要帶著,得先準備好,至少要先存夠錢。」

  書喬很清楚,孩子是必須要跟著父母的,別說陳安不會願意帶孩子,即便願意,書喬也不願意她當第一代留守兒童,畢竟當留守兒童的苦,她穿越前就已經深深體會過了。

  「原來如此——那就是等存夠錢了還是可以離……開的?」孫友夏把本開要說出口的「離婚」改成了「離開」。她還不是很習慣提「離婚」兩個字。

  書喬卻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停頓。

  「等等,姐姐,我說的下陽西是去創業掙錢,你以為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

  「我可不是讓你離婚啊!」

  「不是嗎?你說得『跑』和那有什麼區別?」在清河的日常表達里,媳婦跑了,不就是離婚的意思?

  「它就不是一回事兒啊,怎麼……回事?」書喬瞪圓了眼,「不對,姐姐,你說實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哥?是你父母逼著你嫁的?」

  「說什麼胡話,我父母覺得他不錯我就嫁了唄,嫁了就是生兒育女過日子,有什麼喜不喜歡的!」

  「你才說的是胡話,你是受過教育的知識青年,追求愛情是你的權利,總不能接受包辦婚姻吧?」

  「哪有包辦!」孫友夏迅速反駁道。

  是的,哪有什麼包辦呢?她孫友夏是受過教育的知識青年,她怎麼會接受「包辦婚姻」?她只不過是在結婚這件事情上沒什麼主見,接受了父母親給的建議和安排而已。

  念及此,她不由得想起了同張書超結婚前的那些往事來。

  在從高中畢業到嫁給張書超這四年的時間裡,孫友夏一直在反覆問自己,真的喜歡張書超嗎?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張書超跟她一樣,高中畢業,有手藝,長相斯文,為人老實,說話輕聲細語不急不躁,與人和善……除了家裡窮,母親愛爭吵,其它似乎並無缺點……

  但是,就這樣結婚了,孫友夏似乎心裡憋著一口氣,這口氣不是來自於結婚的對象是張書超,也不是張書超家境不好,而是她覺得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人生里,似乎還缺點什麼。

  是什麼呢?總之不是婚姻——婚姻當然必不可少——可能是當初放棄了復讀放棄了考大學的機會,可能是父親原本允諾了找關係讓她當老師卻一直沒有找這件事,也可能是這幾年當服裝學徒,踩縫紉機踏板的時候,她腦子裡蹦出來的那些服裝樣式……

  以往她糾結的問題,似乎還沒有解決。

  但是,那是以後的事情,她暫時並不想考慮。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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