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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夢想和戀人

2024-08-15 01:27:45 作者: 二妖
  孫淼也來過了。他來的時候,孫友夏帶著小滿在崇辛嬸子家聊天,書喬則在家裡熨燙孫友夏從衣櫃裡翻出的布料和皺巴巴的舊衣服。跟孫淼不算第一次見面,她倒沒那麼客氣了。只指了指縫紉機旁的椅子讓他坐會兒,自己手上的活兒並沒有停。

  孫淼照例是替孫正望給女兒送些蔬菜大米來。他看了孫友夏門口的簡陋招牌,原本並沒有特別在意,只覺得對於堂姐而言掛這個招牌肯定有點難為情了。然而在聽書喬介紹說招牌是她親自做的,字也是她寫的之後,孫淼也是驚訝加誇讚了一番,甚至說:

  「書喬姑姑這個水平,可以去小學當個語文老師了。」

  「老師可不是我的夢想。」書喬哪裡瞧得上「小學老師」這種職務,她是有大志向的人——她的目的是帶著孫友夏走出清河,干出一番事業。但這只是她內心裡安放著的想法,她從沒有同外人說過。

  「夢想?」孫淼聽見這兩個字,愣在原地沒有動。他活了20年,他的世界裡還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兩個字。沒錯,這兩個字他是認識的,但是,它們好像跟他沒有關係。非要說類似含義的話,他對自己人生的安排,就是像三叔建議的那樣,學個醫技,過些年開一個小診所。但這是夢想嗎?他不知道。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孫淼沉默半晌,回問書喬道。

  「這個嘛……」書喬頓了頓,一開始不敢把牛吹太大,只能折中說,「我目前的小夢想是把這個鋪子開起來。」

  「就這?」孫淼不免納悶兒,這不就是個安排嗎?

  「對,任何一個夢想,都是由一個個小目標組成的。」

  「……」孫淼沉默著沒說話。

  書喬倒是對這個「俊俏舅舅」多了份興趣,便又拉著他坐一旁,同他攀談了一番,還使出自己從新時代帶回來的知識儲備,勸孫淼繼續去學習考試考個醫科大學,以後當一個醫學教授。

  孫淼第一次聽說「教授」這種職務。在他的認知里,自己學醫的打算就是以後開一個診所,他沒有想過當主任醫師,當然更不曾有過當一個院長的想法。畢竟,他是三叔孫正望托關係走後門才能跟著現在的科室主任悄悄當學徒的。自己並不是科班出身,即便是科班出身,要熬成主任也得一二十年時間。有這個時間,他還不如直接學了手藝自己開個小診所。

  但書喬的建議打開了他新世界的大門。考大學,當什麼教授,這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書喬說過的「夢想」,也使得他大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開始激盪起來。

  「對了,你上次給我的那盒糖果,還挺好吃的,小滿也很喜歡,吃過好幾顆呢。」書喬見孫淼又呆住,便又扯了話題同他聊天。

  「喜歡就好,我下回發薪水專門給你們買一點過來。」

  「那倒不用啦,你留著它們,哄你對象吧,別光哄小孩子。」書喬話一出,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沒來由說了這麼一句。

  「哈哈……」孫淼尷尬地雙手拍了拍一對膝蓋,「還好還好……她現在不用哄……」

  書喬聽見孫淼的回答,不知怎麼心中勇氣一股莫名的酸來——她並不知道,原來孫淼是有對象的?但她不願意孫淼覺察到這種情緒,便笑呵呵以輕鬆的語氣道:

  「以後總用的上的呀!」

  第一筆生意是在掛招牌20天的時候做成的——給河對岸的春香姐改了一條穿舊的褲子,從女士褲子改成了長短兩條男童褲子,收費三毛錢。這是孫友夏第一次靠自己的雙手掙錢,當春香將三張皺巴巴的人民幣給到她手上的時候,孫友夏內心竟激動不已。她從前是不缺錢的,養成了對錢沒什麼概念的習慣。哪怕是如今這種缺錢的境地,她也從來沒有對某一分錢有過這種強烈的情感。

  「很激動吧?放心,我們會越賺越多的,這只是開始。」

  書喬是了解孫友夏的,這種了解很顯然不是來自作為這一世的她,而是帶著前世記憶,知曉孫友夏命運走向的她。她知道,如果孫友夏失去了用技能謀生的機會,就會就此沉到農村生活的里,日後「知識分子」這個稱呼也只是對她的精神枷鎖,而不是客觀評價,是她這輩子回憶往事時最高光的時刻,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了。

  她隱約記得孫友夏瘦小的肩膀挑著兩擔幾十斤的稻子晃悠悠走在田間小路上的情景,也記得不會打農藥的她一不小心輕微中毒,坐在地上一直吐的樣子。她不想讓這些情景有發生的可能性。

  一條大人的褲子能改成兩條小孩的褲子,而且做工好,扯不爛,才3毛錢,比黃師傅家便宜不少。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改衣服的人,都是拿了一條大人的褲子要改成兩條小孩褲子的,孫友夏一一問清小孩子的大小,高矮胖瘦。不到半天就能給人改好。


  這麼一來改衣服的人倒是來了不少了。孫友夏快樂地掙著一些小錢,書喬則沒事就悄悄去鎮上幾個縫紉店附近溜達,打聽別人的活路。甚至會假扮成顧客,去別人店裡諮詢價格,服務內容之類。她腦海里裝了許多前世看過的商戰橋段,甚至害怕自己被競爭對手蒙了麻袋揍一頓,因而每次從鎮上回家,都是左顧右盼反覆觀察,生怕有人跟蹤自己。

  但也許是怕什麼來什麼,這一日當她又從另一家裁縫鋪子出來,手上拿著鉛筆低頭在廢紙盒在上面記錄這一家鋪子的特色時,突然眼前一黑,一雙大手捂住她的口鼻,迅速將它拖到了街角旁的胡同里。

  她下意識就反抗,拿了鉛筆戳那雙手,只能身後傳來一個壓低的男聲:

  「喬喬喬喬是我……」

  「你還好嗎?」隨即捂著的口鼻被鬆開,書喬轉身一看,一個男青年穿著白襯衫,灰色槍駁領西服套裝。身量高挑,三七分髮型。面龐不算白皙,好在稜角分明,劍眉英挺,半扇面雙眼皮眼眸,薄唇皓齒。雖有些驚魂未定,但書喬內心裡還是對這五官長相有了一份讚許。

  「你誰啊?」書喬在腦海里在急速回想自己是否認識這個人。

  「我……我聽說你……」男子向前走了兩步,「喬喬,你別裝作不認識我好嗎?」

  「你是?」書喬一時想不起來這個打扮時髦的人是誰。在她腦海中的記憶里,那個年代村裡面穿西服的人只有自己的父親張書超——但那應該是她七八歲時候的事。

  「喬喬,你恨我是不是?我從那天聽說你……就很擔心你,」陳放探身朝胡同外的某個方向看了看,似乎沒有一樣,這才繼續說,「你故意不理我,我只能自己找你了……」

  書喬這才明白來人是誰。孫友夏有一次試探著問他,還知不知道陳放是誰?她答說:不知道啊,誰啊。孫友夏笑著說,不認識最好,我也不太認識,反正感覺不是好人。

  書喬彼時沒有多想,現在想來,她知道眼前這個就是自己這一世吞藥之前的戀人了。她終於見到了那一世的姑姑的戀人了。從外在看來,她的眼光確實還算不錯的。

  「你好呀——」書喬伸出手來。

  陳放愣在原地,遲疑著,他自然不明白為什麼要握手。

  「你好你好……我……終於見到你了!」書喬主動握住陳放的手,她原以為會和孫淼一樣沒什麼反應,但卻沒想到,自己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副畫面來——

  畫面中一個半邊臉都被灼傷用長頭髮遮蓋住的中年男人,開了一家小賣鋪,十歲左右的書喬經過的時候,他會笑呵呵地遞出一顆糖說,喬喬喜不喜歡吃糖啊?

  她驚詫地放開手,又重新握了握,卻再也沒有新的信息出現。所以,自己前世的時候,是和陳放有過一些交集的?

  「你……你不恨我了嗎?」陳放聽說書喬吞藥未果,但是腦子壞掉了一些,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壞。

  「我為什麼要恨你?」書喬確實不明白,回答的時候語氣平靜。但這平靜卻被陳放理解成了毫不在意——當然事實上也確實是毫不在意了。

  「喬喬你不要這樣說……」陳放往前走,伸出手來想握書喬的手臂,書喬本能地往後退了退。「我知道你怪我同意家裡安排的婚事……我拒絕了,我前天已經跟家裡說了,我不會跟劉慧結婚的……」

  「劉慧又是誰,又出現新人物了。」書喬心想。按照原本的身世,自己的吞藥就去世了的,自己與陳放的關係,家人知道多少她不清楚,後面陳放與劉慧是否結婚了她也不清楚,就連為什麼要吞藥,自己現在也不清楚了。

  面對當事人,書喬八卦的心思又起了。

  「那你要跟誰結婚?」書喬看著眼前愁眉苦臉的青年。

  「當然是跟你,我說過的,我自始自終想娶的,都只有你一人。劉慧是家裡安排的,我一時沒辦法推脫,就像黃進是你媽媽安排的,你一時擺脫不了一樣。」

  「所以呢?你來幹嘛?」

  「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那天是被家裡逼急了,我不應該隨著家裡人的說法搖擺,不應該當著你的面說你媽媽淺薄勢利,更不應該衝動說分手……」陳放有些激動,手足無措。聲調隨著情緒高了一些,又害怕被人發現將嗓音壓了下去。

  「那個黃進,比你有錢?」書喬有些好奇,看打扮,眼前人家境應該還不錯,但似乎黃進比眼前人的家境還好?不然勢利的母親為什麼選擇黃進而不選擇陳放?

  「那我倒是不清楚,只是你們先訂親的,怪我,怪我出現得晚了……」

  書喬聽見這話一哆嗦,倒不是感動,只覺得眼前人多少有些油膩之感。

  「那個劉慧很有錢很漂亮吧?不然你家為什麼選擇她不選擇我?」她佯裝出生氣吃醋的語氣來。

  「錢不錢的我不在乎的,我只在乎你,別的都不想。什麼陪嫁、縣城工作我都不在乎的,我收回我的話,我們不分手好嗎?」陳放說著又要伸過手去抱書喬。

  「誒誒誒……冷靜點冷靜點……」

  書喬推開他。

  陳放又適時瞟了一眼胡同斜對面幾百米處的縫紉店,眼神慌亂起來。書喬隨之望去,之間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的齊耳短髮姑娘正被店主送出門。

  「喬喬,我今天沒有時間,我……這個月底26號那個鎮上有電影,我們約那裡見面好嗎?」陳放說著,就將書喬往胡同里推了推,然後整整西服開始往外走。

  「哪裡?」書喬沒聽明白。

  「還是以前那裡。我等你。」說罷急匆匆拐出了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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