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砸招牌

  陳安又到河南岸來吵架了。這一次是因為聽說書喬特意跑到縣城去給孫友夏買了一把極貴的縫紉剪刀。

  「掙了錢也不知道還，就知道往外貼。蠢傢伙，連壓箱底的錢都往外貼……」

  書喬卻並不生氣，兀自幹著自己手上的活兒，甚至並不怎麼抬眼看她。

  孫友夏在一旁不說話，以免惹火上身。那一張嘴天不怕地不怕的婆婆，如今似乎是遇到了對手。她暗暗覺得好笑，沒想到，這個姑妹死過一次之後，真是變得不一樣了。以往只要陳安開口罵人，她就會十分憤懣，但她越是憤懣，陳安就會越來勁。如今不一樣了，不管陳安說什麼粗話髒話，書喬都並不搭理她，極偶爾在忙碌的間隙，還會一臉笑意看陳安一眼。

  陳安見她不搭理自己，架吵不起來，有些憋屈，拽了拽書喬正在用畫粉畫的布料。

  書喬正跟著孫友夏學裁剪，陳安這一拽，畫粉在布料上歪歪扭扭劃出了一條斷斷續續的線。

  書喬抬眼凌厲地看著陳安，一雙眼睛睜得圓圓的，不說話。

  陳安一愣，手上空捏幾下，結結巴巴道：

  「跟……跟你說話呢，一天天……不干正事。有這種時候，還不如明天去地里收油菜。」

  書喬又低頭畫她的圖，並不接茬。

  陳安於是又嘀嘀咕咕在孫友夏屋前屋後轉了一圈，似乎發覺也沒什麼可以順的，便罵罵咧咧回去了。

  已是深夜了，書喬還是沒有畫出自己滿意的圖樣來。雜誌上說的首屆全國服裝設計大賽將在下個月底截止。賽事要求要將設計成品寄到指定地址。書喬想和孫友夏一起設計出一套滿意的作品參賽，因為材料有限，她們都是在平日裡搜集來的包裝盒上畫圖樣。

  孫友夏縫紉技術是過硬的，看見成品，她就能照著打版做出來，但是按照書喬的說話，她的原創設計思維有些跟不上。

  孫友夏不懂什麼「原創」之類的，但她認定書喬說的有道理，便也跟著開動腦筋。

  此刻孫友夏已經帶著孩子睡著了，書喬打算趁著這最後一點的燈芯再畫一版。

  初夏的晚上，屋外蛙鳥蟲鳴一片，屋內蚊子飛蛾亂撞。

  似乎是起風了，書喬聽見了門上木板被風吹的晃動的聲音，但她沒時間在意這些，而是伸了伸懶腰，揉了揉雙眼，又繼續畫了一版，這才熄燈睡覺。

  第二日剛吃過早飯，跛子劉鳳便拐著腳急匆匆往孫友夏家門口邊走邊喊道：

  「孫友夏孫友夏，你們家招牌誰給拆了？」

  孫友夏正在廚房收碗，聞聲出來，看了一眼自家大門口，發現那個粗糙的木質招牌不知什麼時候不翼而飛了。

  書喬聞聲也牽著小滿從房間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孫友夏問道，畢竟她自己忙了一早上也沒發現。

  「是說啊，我也很奇怪，我剛剛在我們家茅坑裡發現的。」

  「廁所？」書喬驚詫道。

  「是啊，不過喬喬，不是我啊，我可不干那缺德事的，我是剛剛去茅房才發現的……」

  劉鳳急于澄清自己。她平日裡總愛在孫友夏面前顯擺自己生了兒子，孫友夏並不怎麼主動跟她來往。但河南岸就這麼幾戶人家，除了孫友夏和盧欣望，劉鳳找不到別的同齡人說話。

  「你倆要不要去看看，在我家茅坑裡，還沒沉下去。」

  「……」孫友夏不說話，看了看書喬。

  「不去了，一塊破板子而已，沒什麼好看的。」書喬淡淡道。

  「哎——你倆可別以為是我啊，我也是冤，哪個短命的做壞事還想賴在我頭上！」劉鳳忿忿道。

  「不會，我們知道不是你。」孫友夏說，她心裡暗想，會不會是自己那個有氣沒處發的婆婆？

  「那就好那就好，我嚇死了，生怕你們覺得是我……那既然這樣，我就回去接著上廁所去了……」劉鳳又拖著她的腿回去了。

  孫友夏看著書喬：「你說，會不會是……」她將頭往河北岸偏了偏。

  「哎，別在意這些了，管它是誰，就是一塊破床板而已。」書喬邊說邊往屋內走。

  「怎麼不在意，那不是咱們的招牌嘛，砸招牌這種缺德事情也做，要我知道了，我繞不了他！」孫友夏甚至咬了咬後槽牙。

  「姐姐，沒關係的，真的，真正的招牌不是那塊牌子。」

  「那是什麼？」孫友夏不解。

  「是你手上的剪刀，和我們腦子裡的設計。」

  孫友夏驚呆住。她知道書喬自從吞藥後腦子就變聰明了，也知道看書進步了， 但如今她隨意說出的一句話，就讓她感覺自己比她多讀的高中三年書並沒有什麼用處。

  書喬見孫友夏沒說話，以為她不理解，邊說，我們要做成被更多人認可和喜愛的服裝，生意要越做越大，靠的肯定不是一塊招牌，招牌只是一種形式，這種形式並不那麼重要。別說是招牌被砸了，哪怕有一天，我們鋪子沒了，只要我們倆還在，我們的招牌就還在。

  書喬突然想起了前世大學品牌管理課程老師舉過的例子，大意是，麥當勞的創始人說，哪怕他們的鋪子被燒了，他們也有信心很快再市場上雄起，因為他們的品牌核心還在。

  「知道啦知道啦！」孫友夏輕柔笑道。

  她覺得這個妹妹說起她聽不懂的理論的時候，特別像一個老師。

  陳安家媳婦的招牌被砸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清河兩岸。大家都笑談這件事，有罵拆招牌的人缺德的，有說孫友夏他們兩個女子野心太大，是該遭遭挫折的，也有靜靜聽著不說話，但是心裡暗暗覺得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