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喻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從以前對學校的回憶,再到以前上學時班級里的奇妙八卦……卻絕口不談假期後發生的一切,以及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用手背搭了一下手邊的冷飲,感覺大概能接受之後,我才打開杯子喝了一小口。
果汁混合著冰塊一同衝進我的喉嚨里,就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身體裡悶熱的枷鎖,讓我感到一股涼意從內而外散發出來。
這股寒意仿佛是夏日中的一陣清風,吹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悶熱,讓我的心情不自覺愉悅起來。
然而,當我想要再次品嘗那美妙滋味時,卻突然順著那股清晰流淌進體內的寒流而想到了什麼,最後悻悻然地將杯子放回原處。
蒼穹上的最後一抹夕陽不知何時已經徹底散去,夜幕垂於視線一角,伴隨著今晚無比明亮的彎月與繁星,清靜又絢爛。
很久沒見過這樣的夜空了。
上次有印象見過這種夜空的時候,還是小時候在鄉下度過的一段時光里,我偶爾抬頭看向夜空時,所映入眼中的月與星河。
「今天天氣很不錯。」
喻青也抬頭看著天空,身旁的兩隻手自然的撐在地上,忽然語氣無比自然的道:「我今天開始暫時不回家了,去姑姑那裡住。」
我沉默了幾秒後,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開口:「為什麼?去幫姑姑看店?」
喻青笑著回應:「是啊,最近客人很多,姑姑一個人周轉不開,我白天去幫姑姑搭把手,晚上就直接睡在店裡。」
「一直到開學?」
「嗯……應該吧?可能會一直待到開學前夕,回家收拾一下行李之後就走。」
我剛想順著喻青的話說些什麼,耳邊忽然隱約聽到了一陣有些不太穩定的腳步聲。那陣腳步聲似乎是從遠處漸漸逼近一樣,並愈發清晰起來。
我下意識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想要弄清楚這陣腳步聲到底來自何處,當我的目光投向遠方時,就發現一個黑影正在逐漸靠近我們,而隨著黑影越來越近,我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仿佛給整個世界都披上了一層銀紗,所以我不僅看到了那個一步步走來的身影,也看清了他的臉。
——那個我昨晚回家曾見到的中年男人。
他的手上提著一個小巧的白酒玻璃瓶,裡面還有一小半酒液,他的穿著和之前一樣,還是那件厚實的大衣,但不知道是不是明亮度的原因,現在這件衣服看起來比上次更破舊了一些。
衣領上的皮毛早已亂成一團,仿佛被揉過無數次後隨意丟棄在那裡一般,他的頭髮也顯得十分油膩,好像很久沒有清洗過,仿佛與衣領上的毛糙一同黏糊在一起。
他的雙眼充滿了血絲,眼神有些渾濁,給人一種疲憊不堪的感覺,其中一隻眼睛似乎總是不自覺地向中間傾斜,讓他的面容顯得有些怪異和不協調。紅紅的酒槽鼻下生長著一片雜亂無章和參差不齊的胡茬。
他的步伐略顯蹣跚,每一步都帶著輕微的搖晃,就像腳下的鞋子不太合腳或者地面有些崎嶇不平,這種不穩的行走姿態讓人不禁擔心他是否會隨時跌倒或失去平衡。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著,雙手也在微微顫抖,似乎在努力保持平衡,但又顯得力不從心。
他若有若無的打了個酒嗝,口中不知喃喃自語了什麼,而後,目光在下一刻就落在了我和喻青身上。
或者說,是迎上了我的目光。
在和我靜靜對視了幾秒之後,本來站在原地的他,就一點一點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我的後背不自覺湧起一陣寒意。
這個男人給我一種怪異的不正常感,但在此時有些急亂的思緒下,我卻沒有抓到那種怪異感覺的源頭。
我剛要有所動作,就感覺一股引力拉著我站了起來,是喻青的手。
她拉著我站了起來,目光卻一直緊緊盯著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小聲問我:「憐憐,你認識他?」
「不認識。」
我果斷的搖了搖頭,語氣也不自覺的加快了一些:「我昨晚回家的時候,借著單元門的燈光看到了他一次,他就站在不遠處好像是看我,然後轉身走了。」
「先站到我後面。」
喻青伸手把我護到身後,我順著她有些消瘦的脊背看著那個男人,不自覺伸手摸向腰間,這才注意到今天想著只是下樓散散步,我根本就沒有帶包。
我只感覺自己的心跳此時在漸漸加快,就像是堵在了喉間一般難受,我不自覺攥緊拳頭,寂靜的緩台中此時只有他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大爺,您這是出來遛彎?」
喻青突然開口,聲音溫和而友善,我不自覺有了些安心感,與喻青一起等著對方的回答。
但對方並沒有回話,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喻青開口試探的原因,那個中年男人忽而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先是鬆了一口氣,又忽然莫名的緊張起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拽了一下喻青的衣角。
喻青立刻會意,還頭也不回的伸出手拉住了我,像是在無聲的安慰我一樣,隨後小聲道:「憐憐,我還是感覺有些不對勁,我們現在趕緊越過他下樓,這個人給我的感覺很不對……眼睛可以一直盯著他的動作,但別和他的視線對上。」
她頓了頓後又道:「千萬記住,只要他一有什麼舉動,就立刻有多快跑多快,一直向樓下跑。」
她輕輕鬆開了我的手,我的手像被定住了一般停留在空中,直到她轉過身去,我的手才緩緩落下,心裡就像是隨著她的放手而忽然沒有底了一樣。
我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神色,只是緊緊跟隨著喻青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樓梯口靠近。
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緊張和恐懼在心頭蔓延,我們小心翼翼地貼緊牆壁,儘量與那個男人保持距離。
當經過那個男人時,我不禁屏住呼吸,生怕引起他的注意,但那個男人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始終沒有任何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