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被病熱侵襲得意識愈發混沌的姜莞並沒有聽到這幾個字音。
她渾身燙的連手指尖都泛起潮紅,喉嚨更是灼燒得淚珠子沿著眼角直往下墜,很快便連著細汗沾濕了枕布。
她張了張唇,卻只能乏力得發出接近於無的嗚咽聲。
而此時韶和路別墅區如死海般寂靜無聲的書房落地窗前,一夜沒睡的邵廷正闔眸倚靠在沙發椅里,沉默舉著手機貼在耳邊。
而今他何其了解姜莞,就連她的呼吸是否正常都已經無需刻意分辨。
聽著電話里沉得叫人揪心的喘息,邵廷眼皮緩緩垂落,片刻,才低聲喚出她的名字。
「姜莞。」
他平靜無瀾的目光落在窗外,良久,方才低嘆了聲。
「你生病了?」
姜莞當然沒有回應,模糊囈語了聲,最後連電話什麼時候掛斷的都不知曉。
*
胡聞欽接到手底下值班的安保電話時不到凌晨五點。
他睡得正香,乍然聽到電話那端說邵氏集團的人要找他時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安保低聲說對方這個點要進姜莞所在的房子,才總算清醒過來,坐起身問道:「有聯繫姜小姐嗎?」
安保也是因為胡聞欽交代過監控的事有消息前要重點注意姜莞在小區的居住安全問題,因而才會特意電話請示胡聞欽。
「聯繫過了,姜小姐的電話確實打不通,來找她的這位先生帶了醫生,也提供了通話記錄和姜小姐的工作證明。」
這樣一說胡聞欽自然也明白姜莞是出了什麼事,哪敢耽擱,直接讓安保放行然後趕緊領著人去姜莞住處。
而身為邵廷私人醫生的陸銘此刻也是懵怔得很。
他認識邵廷也有五六年時間了,還是剛剛才知曉男人身邊多了個秘書,還是個讓邵廷這個董事長親自帶著他找到家裡看病的女秘書。
看邵廷神情陸銘就知曉兩人關係不尋常,但此時邵廷周身的氣息格外沉冷,他也沒敢如以往那般打趣什麼,一路便跟著人到了姜莞家裡。
安保自然不會跟著進來,極有眼色地跟在邵廷身後得了他的准許進了房門之後,陸銘才總算看清楚這位女秘書的模樣。
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便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也仍舊一眼看出這是個很年輕又漂亮得過分的女孩。
此時她緊閉著眼睡得很沉,臉蛋早已是病態的潮紅,模樣著實惹人憐惜。
陸銘沒敢看邵廷的臉色,打開藥箱便開始量體溫。
姜莞確實燒得厲害,說得難聽點就這麼昏睡下去沒人知曉也沒採取任何措施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陸銘又是退燒針又是輸液的折騰到快天亮,姜莞的體溫才總算從快四十度慢慢退下來。
確認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陸銘便留下配好的藥,自覺離開了。
門被關上的剎那,周遭也徹底安靜了下來,獨剩下女孩總算平緩了些許的呼吸聲。
邵廷沉默注視著她陷在被子裡的小臉不知多久,她被眼淚濡濕的眼睫才輕顫了顫,緩緩掀開了眼帘,對上他的目光。
其實輸液時姜莞就有過短暫的清醒,她聽到了陌生男人的聲音,但率先聽到的……是邵廷的聲音。
她不知曉為什麼給殷惜打去電話之後,出現在這裡的人卻成了邵廷,但又很快反應過來,恐怕是她自己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撥錯了電話。
否則依照男人的性情,又怎麼可能還會見她,更別說出現在她的家裡。
只是清醒的那會她身體實在沉得厲害,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因而沒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這會意識再度歸攏,腦袋卻仍舊昏沉得很。
姜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邵廷,也無力去想應該要如何面對,眼眶愈發酸澀間,眼淚也愈是止不住地涌了出來。
邵廷本應該無動於衷的,但低眸注視著她良久,還是坐到了床邊,抬手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淚,低聲問:「哭什麼?」
「還是很不舒服?」
男人的動作放在過往已經算是尋常,現在卻叫人百感交集。
姜莞眼眶愈發紅,好不容易才顫聲啟唇:「我不是故意要打擾您的……」
她極力不想哭,但人在生病的時候就是這樣脆弱,根本壓不住眼淚。
邵廷眼裡卻沒有半分意外,嗓音沉啞而平靜。
「嗯,我知道。」
他知道,但他還是親自來了。
姜莞別過臉不敢再看他,說不清是任性還是什麼,哭聲從鼻腔溢出來:「以後您不要接我的電話,不要再對我好,我怎麼樣都和您無關……」
邵廷緘默無言地將她被眼淚浸濕的碎發挽至耳後,良久,才落下一聲無奈又頹然的低嘆。
「姜莞,你真的一點也不怕我難過。」
姜莞眼眶頓時酸澀到了極點,恍惚間再度迎上他的目光,搖頭哽咽:「沒有……」
但她哪有否認的必要呢,片刻又只能落下一句對不起。
邵廷神情沒什麼變化,低聲啟唇:「你睡吧,睡醒之後,不會再看到我。」
他手掌撫住她的臉,沉黑的眼底好似初見,歸於荒蕪。
「如你所願,以後我不會再接你的電話,不會再對你好。」
「無論你做什麼,都和我無關。」
姜莞聽得恍然,喉嚨打顫應出一聲好,甚至真的乖順地閉上眼,眼淚卻在此時滾落得更加洶湧。
男人這次卻沒有為她擦眼淚,嗓音啞得聽不出絲毫起伏。
「姜莞,有些話你能肆無忌憚地說,但換作是我說了,你又覺得委屈,是不是有點不講理,嗯?」
他頭一次如此直白地點破她那點幾乎已經掩飾不住的心思,話落時卻俯下身,緩緩吻住她滾燙的唇。
「我連你的假話都願意當真話聽了,還能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