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帽檐壓得極低,同樣戴著深黑色面罩,身量卻比另外幾人還要高。
視線觸及到帽檐下那雙不見半分起伏的雙眼時,於瀅幾乎是瞬間僵在原地,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能用來形容對方雙眼的詞,只知道這人壓著眼睫盯著她的目光,陰冷如潛伏在灌木叢的狼,即便隔著段距離,也仍舊叫她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而更讓於瀅腦袋轟地一下,從頭到腳都生出寒意的是,男人正單手毫不費力提著一人的後領。
那人四肢虛軟著半跪在地上,儼然已經昏死過去,額角卻仍舊在直冒冷汗,身體明擺著在承受著巨大的痛楚。
於瀅怎麼可能認不出這是誰,她眼淚瞬間就冒出來了,簡直心如刀絞:「銘齊!」
「你們要幹什麼?已經要了他半條命了,還不夠嗎?」
正中間那人沒有出聲,隻身側一雙手撐在腰骨的男人眯了眯眸,語氣冷如寒鐵:「你手裡還抓著人質,問我們想幹什麼?」
「把人放了,否則這廢物剩下半條命也保不住。」
於瀅臉色鐵青,極致的恨怒之下卻反而握緊尖刀抵著著姜莞的脖頸離海邊更近一步,諷笑:「死了好!被你們折磨成這樣,死了才是解脫。但她可就不一樣了,我不拉著她同歸於盡,才是對不起我兒子!」
說到後面她嗓音已然幾近癲狂。
然而眼見著刀尖就要刺破姜莞脖頸邊的皮膚時,原本癱軟在地的潘銘齊身體卻陡然一顫,發生聲極其刺耳的慘叫:「啊!……」
於瀅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中間那人一刀貫穿潘銘齊的胳膊,鮮血淋漓間男人卻連眼角眉梢都沒動一下,反而一字一句啟唇:「同歸於盡?」
他似乎諷笑了聲,從腰間摸出什麼,就這樣緩緩對準於瀅的眉心:「你可以試試,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
他目光陰冷如毒蛇:「不過你得做好準備了,你兒子不僅不會死,我還會讓他活得好好的,讓他每天體會一次剛才這種感覺。」
「連帶著你丈夫,一起。」
黑洞洞的槍口即便在深夜也依舊醒目,於瀅望著痛苦呻吟的潘銘齊,渾身發抖間,終歸麻木地收回手,癱軟在地。
海風早就吹得姜莞渾身冰涼,原本就還沒恢復完全的身體經歷過這番折騰似乎再度變得昏沉無力。
她望著於瀅顫抖的指尖,眼裡恍惚而惶惑,心跳卻異常平靜,甚至聽到於瀅失語般哽咽的呢喃:「瘋子……瘋子……」
不知道是否是姜莞的錯覺,兩個男人帶走於瀅時,像是刻意避開似的,沒有看她一眼,甚至連眼角餘光都沒落在她身上。
有人一步步靠近她,卻沒有和她對視,只徑直走到她身後,緩緩解開將她細嫩的手腕捆得紅痕累累的粗繩。
姜莞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去車上。」
「他們處理好之後,會送你回家。」
這聲音於姜莞而言不算陌生,反而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她沒有吭聲,緩緩垂下眼睫,好不容易才抑制住眼眶裡的澀意之後,才抬步朝著遠處陷在黑暗裡的模糊車影走去。
終歸是受了涼,姜莞能察覺到自己的呼吸再度變得滾燙沉重起來,乏力間也走得格外緩慢。
而也就在她才剛走沒幾步時,身體就陡然一輕,被人勾住腿彎打橫抱在了懷裡。
突如其來的懸空感令她本能地勾住男人的脖子,反應過來要鬆手時男人卻緩緩低下頭,緩緩道:「抱緊。」
並不是命令的語氣,他的嗓音甚至沒了方才面對於瀅時的狠戾,卻仍舊帶著難以捕捉又已經刻入骨髓的壓迫感。
姜莞不敢再動作,更不敢和他對視,乾脆低頭埋進他懷裡,不知過了多久,才被放在了越野車後排。
近乎昏黑的光線里姜莞看不清男人眸底的神色,卻能察覺到他正深深注視著她,許久,才退開身體,轉身就要離開。
姜莞卻在他轉身之際驟然攥住他衣角,顫聲啟唇:「你就這麼走了嗎?」
男人頓住步伐,低眸視線緩緩凝落在她泛白的指尖上,卻沒有說話。
姜莞喉間輕滾,又問:「你們來救我,不會是巧合。」
「就像你不可能那麼巧合,出現在我所在小區門口的監控里一樣。」
她頭埋得低低的,語氣低弱無力讓人揪心:「為什麼?」
為什麼一直守在她身邊,為什麼為她做這麼多,為什麼能做到這個地步,甚至從始至終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過往所有無法解釋的東西都在此刻盡數串聯在一起,姜莞卻罕見地覺得茫然,不知該從何問起。
然而事實上她問什麼,怎麼問,其實都不重要,因為回應她的,只有死寂般的沉默。
男人輕而易舉捏住她的手腕讓她鬆手,再度轉身離開。
眼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姜莞深吸口氣,再也控制不住喚出那個被她刻意掩埋進記憶深處的名字:「阿堯。」
男人身影明顯頓了頓,姜莞指尖深深陷進手心,眼眶微紅,繼續道:「邢暮堯。」
「你不許走。」
然而讓她失望的是,這次男人卻仿佛無動於衷,根本沒有止住步伐。
孤韌挺拔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里,姜莞眼眶愈酸,終歸緩緩垂下了眼帘。
有些人和有些事可以說是她有意為之,亦或是因為改變了劇情而產生的連帶效應。
但邢暮堯呢……
該怎麼解釋邢暮堯帶來的這些變數。
邱毅輝,穆霖,潘銘齊,甚至更多她未曾知曉的,這些該怎麼解釋……
然而正她陷入怔然沉思中時,原本就昏黑的周遭毫無徵兆再度籠下一道陰影,說不出是熟悉還是陌生的氣息抽絲剝繭般再度將她重重包圍。
姜莞察覺到緩緩抬頭,就對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目光。
她呼吸微緊,嗓音裹挾著輕顫:「你沒走……」
邢暮堯低凝著她無聲晃蕩著眼淚的雙眸半晌,才啞聲啟唇:「你不許我走。」
「所以我不敢走。」
話音落下,他便毫無徵兆扯下面罩,勾起她的腰便低頭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