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在廚房拿了些軟糯易消化的食物,送進了房間。
她的淚珠子一直在眼眶打轉。
沈雪禾看到後失笑,捏了捏她的臉。
「你怎麼這麼膽小啊,愛哭鬼!」
青杏委屈的皺臉。
沈若雲脾氣並不好,在她身邊的丫鬟往往思慮頗多,生怕不經意就惹惱了她受罰,青杏是其中最老實膽小的一個,沈二夫人馮氏就是看重了這點,才對她精心調教,把她陪嫁了過來。
吃完東西之後,沈雪禾的心情甚佳。
她真的成功換親了,開心。
天色漸晚,她把滿地的桂圓皮棗核等物給藏了起來,蒙上蓋頭。
有人推門而入,將紅燭點亮。
沈雪禾的眼前由黑轉紅,睫毛不安的顫動著。
她這才想起來,這可是洞房花燭夜啊。
她想到了堂姐給她的囑咐:「你是下嫁,要高傲起來,要是他覺得你好欺負,會把你的嫁妝都搶過去,不讓你回家……」
「不能給他好臉色,不然他會得寸進尺……」
沈雪禾挺直了背,繃緊了臉蛋。
不怕不怕……我是高傲大小姐,我很不好欺負的……
門開了,陌生的腳步聲漸近。
一股酒味兒襲來。
沈雪禾想起出嫁前姐姐讓嬤嬤過來給她講課,嬤嬤說:「半醉的男人,不能讓他近身,若是他神志不清醒,沒輕沒重的,很容易傷到你……」
「要……」
要怎麼樣啊……
她當時聽得昏昏欲睡,根本沒記住什麼。
反正,不能讓他靠近。
陸存挑開蓋頭,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新娘。
他的眼眸漆黑,映出了新娘美麗的容顏。
面如皎月,眼含秋水,天姿絕色。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仿佛在撩動人的心弦。
伴隨著紅色的蓋頭緩緩掀起,沈雪禾看清了她的新郎。
他長相俊美,五官立體,尤其是那雙眼睛,如同深夜的湖水,靜靜的看著她,仿佛能穿破她的偽裝,映出她的不安和虛張聲勢。
好像很好看……很不好惹。
不行……不能躲……不能輸給他……
沈雪禾強撐氣勢,揚起下巴,開口命令道:
「你……離我遠一點。」
她的音色清甜,即使刻意抬高了音量,神態頤指氣使,也並不顯得專橫,反而很……嬌。
陸存審視著她,目光向下,注意到了她不安的雙手。
他不僅沒有後退,反而坐在了她的身側。
「沈雪禾?」
清冽的聲音在沈雪禾的耳畔響起,她嚇得立即站了起來。
他怎麼知道自己是誰?
不行,不能認。
不能暴露自己的慌張。
沈雪禾克制住自己躲閃的衝動,看著陸存,一字一句地說道:
「你認錯人了,我叫沈若雲。」
陸存淡淡地說道:「我見過沈若雲。」
沈雪禾神色窘迫,眼睛越眨越快。
糟了,被拆穿了,這可怎麼辦啊!
等等,他怎麼知道自己是沈雪禾,莫非……是在詐自己?
沈雪禾的眼眸瞬間亮了起來,站在他的面前,自信地反駁道:「可你沒有見過沈雪禾。」
「你憑什麼說我是沈雪禾?」
嗯,就是這樣,不能虛。
死不承認,看他能怎麼樣!
燭火搖曳下,陸存看到沈雪禾精巧的下頜,紅唇微翹,帶著幾分得意,像是驕傲的孔雀。
他的心頭仿佛被什麼劃了一下,痒痒的。
他不答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見過沈雪禾?」
「因為我沒見過……」話已出口,沈雪禾這才反應過來,捂住自己的嘴。
陸存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還是這麼……笨。
沈雪禾心下懊惱,他肯定是知道了,算了,知道了又怎麼樣。
「我不管,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我就是你的娘子,你不能把我換回去。」
我的……娘子。
陸存的唇角微微上揚。
原來她在擔心這個,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想換,也換不了。
更何況,他根本沒打算換。
「好啊,娘子。」陸存從善如流地改口,「那我們就寢吧。」
他半躺了起來,姿態慵懶地舒展著身子,伸手拍了拍身側的位置。
大紅的被褥上一排鴛鴦枕,這是在邀請她同床共枕?
沈雪禾聞著他身上的酒味兒,皺了皺鼻子,後退了幾步。
「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陸存微不可見地挑眉,問道:「洞房花燭夜,娘子是要拒絕我嗎?」
沈雪禾沉吟,對哦,嬤嬤還說,要是新郎不入洞房,會讓她丟面子。
不能拒絕他……又不能讓他靠近她。
她心下著急,環顧四周,看到了水壺。
「對,我們還沒有洗漱。」
說著,她點點頭,仿佛給自己打氣。
陸存站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他的眉眼凌厲,面無表情的時候,有些攝人。
沈雪禾瞳孔緊縮,「你要做什麼?」她的尾音顫抖著。
他不會生氣要打人吧,太可怕了,她再也不要嫁人了。
早就聽說有些窮男人本事不行,就喜歡窩裡橫,在外面唯唯諾諾,回到家對著妻子大打出手,她不會這麼倒霉吧……
抬起手了!
嗚嗚……我要回家……
陸存拿起她身旁的燒水壺,無奈地說道:「我去燒水。」
他可什麼都沒做,她怎麼怕成這個樣子?
人不聰明,想像力倒是挺強。
不過……她的嘴唇……
陸存伸出指尖觸碰,手指附上一層紅皮:「花生皮?」
他說怎麼床上這麼平坦,一個喜果都沒有。
陸存好笑地看了看沈雪禾,這人,偷吃都不知道擦嘴。
沈雪禾臉紅:「……」
陸存的目光輕輕掠過沈雪禾,面容保持一貫的沉靜。
娘子真可愛。
隨後,他才若無其事地轉身,步出房間。
沈雪禾鬆了一口氣。
她坐到床邊,思緒紛亂錯雜。
嬤嬤既說不能近身,又說必須留他過夜。
堂姐說不能給他好臉色,不然他會得寸進尺。
到底要怎麼做啊,怎麼這麼難……
陸存將熱水送過來的時候,沈雪禾瞪了他一眼。
都怪他,他為什麼非要喝酒!
陸存真討厭。
陸存的眸色暗了暗,她的眼瞳水潤,與其說是瞪,更像是嗔怒。
「娘子,請。」他把洗漱用品遞給她。
洗漱過後,臉上熱氣騰騰,沈雪禾的心情好了很多。
她打開窗子,欣賞著皎潔的月光,感受涼爽的清風。
「今晚的月色真美。」
說著,她轉頭看向陸存,霎那間,她臉色漲紅。
只見陸存僅著內衫,衣帶未系,擦拭著胸膛。
「你怎麼……」她的聲音弱了下去。
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這樣輕浮……
陸存聞言看過去,只見他的新婚妻子臉色發紅,嘴唇泛白,雙眸微閉,身軀搖搖欲墜。
他瞳孔微縮,急走兩步,攬住沈雪禾的腰。
「沈雪禾!」
此時,沈雪禾已經意識漸無,暈了過去。
陸存將她抱起,安置在床上,披上外袍,喚來青杏。
「快去找大夫。」
青杏壓抑了一天的憂慮終於爆發了,她大哭出聲,邊哭邊問,去哪個方向找。
陸存見狀,皺眉道:「算了,你看好小姐,我去找大夫。」
正欲出門尋醫,門外傳來陣陣敲擊聲,清脆而急促。
「陸公子在嗎?我們是臨安王府來人……」
沈雨茗自是知道沈雪禾是個什麼體質,不僅吩咐人送來了藥,就連大夫也緊急找了一個。
陸存鬆了一口氣,他讓青杏去熬藥,將大夫請了進來。
他向來聽說沈雪禾體弱,卻不知孱弱到了這種地步。
「大夫,我夫人的身體如何?」
「脈見細弱無力……氣血不足,軀體羸弱,精氣神虧虛,壽數不長,且陰陽不和,難以結胎育嬰。」
大夫嘆息道:「好生將養著,說不定能有轉機。」
這意思就是治不好,聽天由命。
陸存認真記下了調養的具體事項後,親自送大夫離開。
路上,他問道:「若是好生調養,我夫人還能活多久?」
大夫捋了捋鬍鬚,沉吟片刻,用手比了個數字。
「主要還是看病人的求生欲,我曾聽聞江南有一人也是這類病症,此人心有牽掛,活到了而立之年。」
送走了大夫以後,陸存守在床前給沈雪禾餵藥,不時地去探她的額頭,要是夜裡燒起來了,需要及時服用另一副藥。
陸存心下感嘆,自己真是,娶了個小祖宗啊。
又不是沒見過她家人怎麼寵愛她的,怎麼就色迷心竅把她留了下來。
從新娘出轎的那一刻,陸存就知道了她不是沈若雲。
微風輕拂,吹起了蓋頭的一角,她站在轎上,他立在下面,他看到了她的臉。
他將她扶下來的時候,鼻尖縈繞著一種香味,淡淡的、甜蜜的。
這種香味,他只在一人身上聞到過。
沈雪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