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里,和她的最新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十幾天之前。
虞可嵐:【學姐現在在學校嗎?】
【從學姐離職之後就再沒見過了,想問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又怕打擾你,感覺學姐好忙哦555】
【這麼久不見好想你呀,學姐如果在學校的話,一起約個飯唄?】
虞可嵐一向很會撒嬌。
以前也用這種語氣來找過她許多次,有時候是純粹寒暄,有時候是有事求她幫忙。
要筆記求資源,求她內推實習,拜託她幫忙改稿子,把關兼職機會……
或者是某節課作業的提交期限近在眼前,實在是沒辦法了,問能不能把前幾年的老作業借她用一用。
對方每次來,都是零食和奶茶叮叮噹噹拎了滿手,神情可憐兮兮,一見面就親熱地挽她胳膊。
江喬不怎麼喜歡和普通朋友之間有太多肢體接觸,每次都佯做無意地快走兩步,把她的手甩開。
但真要說討厭,也不至於。
從迎新會開始就加了微信的同鄉小妹妹,平時在學校里偶遇也不少,嘴又甜又會來事,只要不是像最後這樣挑戰原則的問題,她能幫都會幫一把。
只不過,虞可嵐發來最後這條微信的時候,她還在忙著論壇翻譯的事。
腳不沾地,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這種不算緊急的消息沒立刻回復,看過也就忘了。
沒想到,再和虞可嵐產生聯繫,竟然會是在現在這樣的情境。
江喬往上翻了兩下。
看得心煩意亂,準備退出聊天框時,下面彈出了新消息。
虞可嵐:【學姐對不起,我看到你在論壇上的聲明帖了。我跟你承認,那天參加完講座之後,是我看到你在禮堂側門等裴老師,可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們倆的關係,覺得驚訝就拍了照片,回寢室之後還給我幾個舍友看了。】
【可她們不信,非說是我p出來的圖,我也不知道怎麼怎麼想的,就一下子衝動上頭給表白牆投稿了,還發了論壇,可能就是想讓別人也看看,拉點人給我站隊,證明自己沒說謊吧……但學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要害你的意思!】
【我太幼稚了,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鬧得這麼大,還給你和裴老師的名聲帶來了損害,真的對不起!】
【希望學姐能看在咱們以往的情分上,原諒我這一次,幫忙和輔導員那邊求求情,現在正好是期末,各種獎項都在評選,學生會也要換屆,我真的很怕被學校處分。】
江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握著手機的指尖用力到發白,氣得直想笑。
都到了這種時候,對方還在試圖混淆重點。
特別是最後一句。
如果不是因為被扒出ip地址,輔導員找上門,估計她連這種毫無誠意的道歉都不會說出口。
江喬:【不止這一次,你在表白牆和論壇發過的每一個字,我都見過了。】
【能做出這種事情,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怎麼還敢提起過往的情分。】
【你有異議可以再舉證,學校那邊會按照校規公正處理,律師函已經發出,我不會撤訴。】
最後一個標點打完,江喬點擊發送,將虞可嵐拉進黑名單。
廚房裡油煙機的響聲止住,叮的一聲。
裴知鶴解下圍裙,喊她吃早餐。
江喬把手機鎖屏,扣到茶几一邊,自覺地小跑過去端盤子。
等到在他對面坐好,還是越想越覺得生氣,繃著唇把一來一回的消息複述了一遍。
「我早上剛起床的時候還猶豫過,這樣做會不會太絕,把她接下來幾年在學校里的機會全毀了。」
「但我現在已經徹底堅定了,以後我要是再後悔,就把今天的聊天記錄拿出來,再複習一遍。」
她氣呼呼的,連吃飯都比昨天咬得要大口,軟白的雙頰鼓起。
裴知鶴垂著眼睛掃了她一眼,視線柔和,笑而不語。
眼見他只是拿起黃油刀,刮一層乳酪在吐司上,沒發表什麼看法,江喬音量都變小了,「……你怎麼想?」
裴知鶴:「裴太太的立場,就是我們家的立場,你想怎麼解決我都支持。」
他突然來這麼一句,給江喬都整得不好意思了。
她偏了下頭,佯做無事地劃了一刀煎蛋,讓漂亮的溏心流出來。
「那你剛才為什麼笑我?」
裴知鶴一露出這種表情,她就情不自禁地代入他的視角。
仿佛已經清清楚楚看到了,幼稚兩個大字,帶著音效彈到自己頭頂。
其實剛喜歡上裴知鶴的時候,她就偷偷想過。
七歲的年齡差,如果是五歲和十二歲,聽上去就非常驚世駭俗。
如果是二十二和二十九,就還可以。
等到以後變成三十二和三十九了,就更沒什麼了,因為她也會變得成熟起來。
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那種能和裴知鶴並肩而立,共享同一種精神世界的成熟穩重大姐姐。
但裴知鶴一這樣笑,她就本能地萎靡,仿佛之前想得美滋滋,全都是在刻舟求劍。
她走,月亮也走。
無論她再怎麼成長,也只是裴知鶴面前的小孩子。
「不是笑你,」裴知鶴抽出一片餐巾紙,幫她擦掉嘴角的麵包屑,「只是有點自豪。」
江喬喝一口甜牛奶,抬眸看他,「自豪什麼?」
裴知鶴輕笑,「突然覺得,我還挺會養孩子的。」
江喬愣了下。
「以前的寶寶很溫柔,也很善良,但有時候會因為太善良被人欺負。」
他鏡片後的黑眸溫潤,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視線柔軟又真摯。
「最近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江喬,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她本來就應該是這樣。」
被愛的時候,就大大方方接受,不焦慮該如何去還。
被欺負了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還手,也可以回家告訴家裡的大人。
淡金色的晨光從落地窗瀉入,灑了他一身,英挺的眉眼變得柔和。
就那一瞬間。
江喬亂七八糟的腦子突然安靜下來,被火氣和雜念來回攪和的心潮褪去,露出一地亮閃閃的星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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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過後,裴知鶴開車去醫院。
江喬正好想出門走走透透氣,換了身寬鬆的運動服,送他下樓。
結果剛從停車場回來,推開公寓樓門,一眼就看見台階下站著的人。
虞可嵐側對著她,碾動靴底小石塊的動作停下,台階下的細碎聲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