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門推開,暖氣和聲響一起撲出。🍟♣ ❻❾𝕊𝕙𝓊𝓧.C𝓞м ♝☮
虞可嵐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她。
公寓樓下做了避風設計,沒有聒噪的風聲,只剩兩人隔著乾冷的空氣相望。
江喬合上門,想也不想,抬腳踏上通往側邊的小路。
台階下的人忽然開口叫她:
「學姐。」
江喬在原地停了一瞬,又繼續向前走。
她問心無愧。
早上在微信的那番話已經說得足夠清楚,該表的態都已經表過,出於禮貌,該讓虞可嵐知道的信息,也都告訴了她。
既然如此。
那她們之間就再沒什麼可說的。
「學姐!」虞可嵐跑上台階,追了過來,在她身後又喊。
她就站在身側,江喬只能抬眸看她,「還有什麼事。」
虞可嵐眼底網滿血絲,眼眶紅熱,也許是因為一夜沒睡好,也許是因為哭過。
她抬起頭的一瞬,視線不自然地躲開,「你把我拉黑之後,我聯繫不上你,只能在這裡碰碰運氣。」
「昨晚大風降溫,我在這裡站了一個多小時,腿都凍得沒知覺了,沒想到你真的下來了。」
她反常地素麵朝天,蒼白的唇有些乾裂,呼出一小團一小團的霧氣。
江喬看了眼她的臉。
第一次發現,原來不化妝的虞可嵐,其實跟她也沒那麼像。
她自己五官偏柔和。
而虞可嵐更有稜角,眉眼銳角多,其實是一張極清冷的臉。
只不過,現在這一刻,這種清冷被她擰巴的示弱和討好破壞殆盡,只剩下狼狽。
江喬站定在原地,轉身看著她,「你搞清楚,不是我求你來等我的。」
「是你,習慣性地跟蹤我,用非法手段得知了我家的地址,特意過來騷擾我。」
「我不告你就已經仁至義盡了,沒有任何義務來可憐你。」
這片小區門衛嚴密。
至於她是怎麼混進來的,她想不清楚,也不想再去糾結。
虞可嵐像是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垂著頭沉默了好幾秒。
再抬起頭時,已經是唇角顫抖,滿臉的淚痕。
門口有遛狗的夫婦回家,見到兩人這種奇怪的氛圍,往這邊打量了好幾眼。
江喬見過他們幾次,不認識,但大概知道是上下層的鄰居。
她嘆了口氣,妥協半步,「你如果真有話要跟我說,別在這裡,我們去外面找個地方。」
這片公寓樓盤的淨值極高,周邊又是全國首屈一指的高校圈,大大小小的店鋪遍地開花。
出了小區,就近選了家連鎖咖啡店,在相對隱秘的靠牆角位置坐下。
榛果拿鐵端上桌,熱氣裊裊散了半天,沒人端起來喝一口。
「對不起,學姐,對不起……」虞可嵐哭到哽咽,手心攥著的紙巾幾乎濕透,「我知道你現在會怎麼想我,但我之前真的沒什麼壞心,只是太羨慕你得到的一切,有些鬼迷心竅,就一下子走偏了。」
「我也不想這樣,今早輔導員說要通知我家長,學校下午就要發正式處分通告,我……我好不容易才考來這裡,拼成績拼不過同系的天才,想到畢業又是一片茫然,根本不可能比得過那些出身權貴的富二代。」
「今年我好不容易攢了一些實習經歷,也很努力地刷了專業課成績,本來終於能看見一點點希望了,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通報處分,我真的不知道,畢了業還能不能在京市留下來……」
「學姐我求求你,以後我再也不會打擾你了,我一個字都不會再說了,你理解理解我的難處,幫幫我吧!」
江喬聽到這裡扯了一下嘴角,聲音很輕,「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
兩人之間隔了一張小圓桌,相對而坐。
比起近乎崩潰的虞可嵐,江喬看著她,眼神格外平靜。
在公眾場合失態痛哭這種事,如果有人回應,也許會顯得楚楚可憐。
但她對面坐著的江喬,視線里只有平淡。
平淡到有些殘酷,襯得她狼狽不堪,宛如譁眾取寵的小丑。
虞可嵐只是和她對視了一瞬,就好像被捏住了聲帶,死命地癟住嘴,把溢到喉間的下一聲哽咽,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也是,」她攥緊了手裡濕透的紙巾,胸腔起伏,「你怎麼可能會理解我呢。」
「哪怕我們從小就在同一幢筒子樓里長大,你也永遠都不可能,會理解我的處境。」
江喬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種字眼,她微微蹙起眉。
她分明記得,即便是在迎新會上加微信那次,兩人談話間,最多是互相問了問老家在蘇城的哪個城區,並沒有說過具體位置。
可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在同一幢樓里長大……
那大概率,連幼兒園小學和中學都是上的同一所,她們怎麼會從來都沒見過?
「第一次聽說嗎,從來沒在樓里見過我這個人?」虞可嵐眼眶通紅,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扭曲。
「因為家裡只租得起最便宜的改建閣樓,我媽說不會有人瞧得起我們,怕我上下學被人欺負,每天都會囑咐我,遇見樓里的孩子儘量躲開些。」
「閣樓頂棚到處都是裂縫,家裡連衣櫥都潮濕得滲水,我每天上學穿的衣服都有霉味,好像怎麼晾也晾不干。」虞可嵐說。
「我幾乎每天都會看見你,學姐。」
「我知道你們家住一樓,從左往右第二家帶院子,我見過你從那扇門裡出來,很多很多次。」
「那天好像是小學的文藝匯演,你穿了條白裙子,嶄新發亮的小皮鞋,連頭髮都編得精緻極了。」
「我和你迎頭打了個照面,自卑到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我安慰自己,你家住一樓採光差,應該會比我家更潮濕,衣服上的味道估計也會和我差不多。」
「我鼓起勇氣從你身邊擠上樓梯,結果呢,你身上只有香噴噴的洗衣粉味道,裙子背後也平平展展,連一絲褶皺都沒有。」
「那時我覺得自己蠢透了,回到家一口飯都咽不下去,偷偷哭了一夜。」
「我媽說我和你長得有三分像,連你外婆出門買菜遇見我,也這樣說過,」虞可嵐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那憑什麼,我過的是這種日子?」
江喬怔愣住,僅只一瞬。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童年在外人看來,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而她自己,竟然也會是旁人眼中的既得利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