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楊和方詩顏接住了余媽媽昏倒的身體,立刻又喊來了醫生。
場面一度混亂。
季凌沉的身子發軟,靠著牆緩緩跌坐下去,無助的將頭埋進膝蓋,眼底的淚再也忍不住...
那是他最敬愛的師父...
是在他十八歲出了凌家無所依靠時給了他全部關心和愛的師父...
是代替媽媽,一直把他當親兒子對待的師父...
他們的最後一通電話,季凌沉甚至還在責備他亂跑,語氣那麼的不好。
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坐在車裡和自己笑著說話的師父...
現在怎麼,怎麼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呢...
過往的畫面就像是走馬燈一般在腦海播放。
【阿沉,以後余家就是你家。】
【臭小子,緬國那是什麼地方,你說去臥底就去?我不同意,我去和上頭說,讓他們換人!】
【阿沉,你終於回來了。】
【臭小子,怎麼和師父說話呢!】
【快來,陪我喝一杯,好久沒陪我喝酒了。】
【臭小子,我抽菸這事你可不能告訴你阿姨啊,她知道了不得罵死我...】
【我確實有個遺憾...】
季凌沉的心好像在滴血一樣,淚水順著臉頰砸下,他好後悔,真的好後悔。
為什麼要帶著師父一起去現場,為什麼留他一個人在車上...
為什麼...
都是因為自己...
都是自己的錯...
大楊接到了電話,有警察在離群租房兩公里的地方抓住了正在逃跑的葛洪樹,人已經被送到了市局,正在審問。
而聽到消息的季凌沉一秒從地上爬起,擦了一把眼淚,發了瘋似的衝出了醫院。
他握著拳,雙眼猩紅,殺氣重重。
審訊室
葛洪樹對自己的行為供認不諱,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雙手被拷著,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讓季凌沉來審我。」
「嚴肅點!」
他嘴角帶著譏諷的笑,在等,等季凌沉來找自己。
季凌沉幾乎是瘋了一般的衝到市局,直奔審訊室。
同事們見形勢不對,紛紛想上前攔住衝動的季凌沉,但是沒人能攔得住他。
他徑直向審訊室走去,眼底殺氣四溢。
打開了審訊室的門,看到坐在椅子上毫無悔意的葛洪樹。
看到季凌沉的瞬間,他竟然還對著他露出得意的笑!
「我他媽的殺了你!」
季凌沉低吼著,上前一腳踹翻了審訊凳,葛洪樹人仰著翻了過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跨坐在葛洪樹身上,對著他一拳又一拳捶著,幾乎是下了死手。
很快,葛洪樹的臉已經血肉模糊。
他瘋魔般的嗤笑著,嘴裡還不斷地叫囂挑釁。
「來啊!打我!打死我啊!你師父就是我殺的!打死我啊!」
這舉動徹底激怒了季凌沉,他起身舉起一旁的椅子,狠狠地朝葛洪樹砸了下去!
同事們見狀紛紛上前拉扯著季凌沉,這可是在審訊室,實時監控著,這樣的做法,會受到紀律處分的。
可是,季凌沉似乎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四五個人也拉不開他。
他此時此刻,就像發了瘋的猛獸,好像要打死葛洪樹一般。
而無論怎麼被打,葛洪樹都發著滲人的笑聲...
好像完全沒有痛感,毫不在乎一樣。
又衝進來好幾個警察,這才將季凌沉和葛洪樹拉開。
季凌沉被眾人拉扯著,胸口劇烈的起伏,眼睛猩紅,青筋暴起,手緊緊握著拳。
即使被拉拽著,還是忍不住向前暴衝著。
「季隊,你冷靜一點...」
大家見狀想要將他拉出審訊室,只聽地上的葛洪樹啞著嗓子,譏笑著說道:
「季凌沉...你知道我是誰嗎...」
季凌沉被拉扯的身體漸漸平靜,但是目光依舊兇狠的盯著葛洪樹。
「失去親人的滋味,好受嗎...因果報應,季凌沉,這感覺,我也讓你感受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葛洪山在那次被季凌沉毆打的時候,身上多處骨折,右腿落下殘疾,入獄慘遭獄友欺凌,最後不堪受辱,在獄中自殺身亡。
當時季凌沉的行為被余老壓下了,僅僅只是讓他寫了份檢討書。
而這一切,在弟弟葛洪樹來探監的時候,葛洪山字字句句敘述給了他聽,每一個字里表明著對季凌沉深深的恨意。
若不是他當時報警救了何意,若不是他對自己施暴導致自己殘疾,若不是因為季凌沉自己不會在監獄中受到特殊對待!
葛洪樹得知哥哥自盡在獄中,懷恨在心,蓄意報復,發誓要讓季凌沉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感覺。
本來他的報復對象是何意,他蹲點發現何意好像並不在家中。
但是那晚失手殺了人,逃竄中,老天偏偏在這個時候讓他碰上了余晉人,陰差陽錯,得知他也是對季凌沉來說很重要的人,而他也是縱容季凌沉施暴,間接害死自己哥哥的兇手!
葛洪樹從身後勒住了余晉人,將人拖進了當初季凌沉施暴的巷子,捅了一刀又一刀。
鮮血噴濺在他的臉上,他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一道閃電滑過,閃過了葛洪樹沾滿鮮血的面容,他啞著嗓子低聲自語道:
「因果報應...」
何意的飛機落地已經是凌晨,出了機場便趕往了市局,聽大楊說,季凌沉在市局大鬧,要不是同事攔著,差點打死葛洪樹。
上頭領導很生氣,當場就停了季凌沉的職,甚至要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何意趕到市局的時候,沒有見到季凌沉的蹤影,大楊他們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裡...
一遍又一遍的撥打著季凌沉的電話,都是無人接聽。
何意在路邊跑著,快要急瘋了,腦海里不斷地思考著季凌沉會去哪裡...
雨一直在下著,天好像也在哭泣一樣。
市局沒有,家裡沒有,他到底會去哪裡呢...
何意想到了余懷家!
立刻打車前往,而余媽媽和余懷在醫院處理著後事還沒回來,家裡的燈都是滅的。
何意拿著電話,一直撥打著,她焦急萬分。
「快接...阿沉...求你了...接電話...」
她拿著手機自語著,目光好像看到不遠處的花園中坐著一個人影。
她定神看了看,撐著傘快步走去。
季凌沉就那樣坐在之前常和師父常抽菸的椅子上,雙手抱頭,腦袋垂著,雨水打濕了他的頭髮、衣服...
在路燈的一小塊光亮下,何意能看到他起伏顫抖的肩膀。
季凌沉的頭頂出現了一把傘,替他遮住了雨水。
何意站在他面前,眼底滿是心疼,她顫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季凌沉緩緩抬起了頭,那是一雙哭紅的雙眼,眼底涌著悲傷、痛苦、無助...
此時此刻的他,絕望至極,手足無措。
他啞著嗓子,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阿意,我什麼都沒了...
是我害死了師父...都是我的錯...」
淚水在他眼裡決堤。
何意的眼也跟著濕潤,她心疼的將季凌沉摟入懷中,一隻手替他撐著傘,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頭,安慰著。
季凌沉就這樣抱著何意,埋進她的腰間,哭了很久很久。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阿沉...」
後來的很多年,何意都能想到這晚季凌沉的哭泣,似洪水決堤,更似孩童一樣無助。
季凌沉毆打葛洪樹的事,上級十分關注,縱使他功勳在身,也難逃停職調查,念及其他原因,免了刑事處罰。
但是最後給予免職處理。
他,再也不是警察了。
余晉人下葬的那天。
季凌沉站在角落,身穿黑衣,眼神空洞,面如死灰,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何意蹲在地上,安撫著傷心的余懷,滿眼儘是心疼。
「小意姐姐,我沒有爸爸了。」
小小的人平靜的說著,不帶有一絲語氣,就這麼安靜的看著墓碑。
這讓何意的心好像揪了起來,一句話也說不出,將余懷攬進懷中。
「你還有媽媽,有阿沉哥哥,有小意姐姐,還有好多好多人愛你,你要堅強,好嗎...」
安撫著余懷,轉眼時間,何意已看不見角落的季凌沉,沒人知道他去了何處。
前來弔唁的還有凌葉雄,他沒在現場見到季凌沉的身影,這段時間也聯繫不上他,有些擔心。
看到不遠處的何意,這才緩緩走來。
「凌叔叔...」
「借一步說話。」
何意隨著凌葉雄到了一旁,凌葉雄詢問了季凌沉的狀況。
被免職這些事他都知道,他也毫不在意。
什麼警察職位,什麼前程,他都不在乎,他只是在意季凌沉的心理狀況。
何意的臉上露出了擔憂,有些無奈。
「他不和任何人說話,把自己關在家裡,就連我,這些天也只見了他幾面...余老的死,對他來說是很大的打擊,需要一些時間緩和。」
凌葉雄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嘴上不說,心裡也是心疼這個兒子。
他知道,余晉人在他心裡的地位不低於自己。
「叔叔放心,我會陪著他的。」
凌葉雄看了看面前的何意,無奈的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阿沉就拜託你,有什麼情況聯繫我,這是我的電話。」
一連好多天,季凌沉都將自己關在反鎖在房裡。
無論是何意還是凌漾去,都不說話,不開門。
而崇山那邊的情況也不樂觀。
江澄和孟堯去到老院長家中的時候,得知老院長早些時間已經病故,關於何意的身世,如何到的福利院,沒人再能詢問細節。
江澄垂著眸,心事重重。
將自己的懷疑想法告訴了孟堯。
孟堯雖然心裡十分震驚,但是聯想到何意到福利院的時間,聯想到何意長得十分像許阿姨。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可能...
孟堯一下想到了什麼,掏出了手機摸索出了背後的照片,拿給江澄看。
年代久遠,照片有些老舊模糊,再加上照片上的何意已經長大了一些,江澄無法確定那一定就是江菀。
只是,真的太像了,太像菀菀了。
可是為什麼,她會出現在崇山?
為什麼會被帶到福利院呢?
當年不是被人販子一起帶到了那艘船上嗎?
一切疑問,只有到了北城,找何意做親子鑑定才知道。
哪怕有這樣的可能性,都讓江澄的內心十分激動了。
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結果...
妹妹有可能沒有死在那艘船上!
而何意,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妹妹!
江菀!
孟堯和江澄連夜趕回了北城。
江澄要將這個可能告訴何意,要告訴她,自己極有可能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哥哥...
孟堯和江澄到了北城便驅車趕往何意家樓下,見到她後,將這件事告訴了她。
一時間,何意有些難以置信。
她看著面前有些激動的江澄,不敢去想,自己有可能是他的妹妹。
自己...
也有可能是有家人的嗎?
她甚至不敢去期待,她害怕結果又是失望。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在孟堯和江澄的陪同下來到了醫院,親子鑑定部。
粗長的針頭戳入纖細的手臂,抽著好幾管血。
何意蹙了蹙眉頭,避開了目光,有些疼。
這一動作,讓身後的兩個男人起身紛紛上前,皺著眉心疼的詢問著。
「很疼嗎?」
孟堯和江澄幾乎是同時開口,何意有些尷尬的搖了搖頭。
「沒...不疼。」
兩人這才鬆了一口氣,看了看對方。
被巨大關心包圍的何意覺得有些不自在。
從小到大,她很少感受過疼愛。
直到遇到季凌沉,被他一直照顧著。
再到後來與小天哥哥相認,又多了一個疼愛自己的人。
現在被告知有可能自己的家人是江澄他們...
人在面臨幸福時會突然的膽怯...
結果最快要24-48小時之後才能出,在醫院忙完,何意便匆匆告了別,去看季凌沉的情況。
看著何意離去的背影,江澄的目光久久沒有移開,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受。
「姐夫,給小意一點時間,你也別想太多。」
江澄點了點頭,他內心的情緒也有些許的複雜。
如果真的是菀菀...
那父親母親得多高興啊...
這簡直就是上天給他們開的巨大的玩笑。
但是結果出來之前,他無法和家裡人說,他自己也怕是空歡喜。
是他無法再承受一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