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會給我過生日。
年輕的時候都從來沒過過生日。
你小時候的記憶我已經記不清楚了,父母還沒有離世的時候,我應該也是他們捧在掌心的小公主。
父母離世之後,我寄人籬下,長大都靠著百家飯,哪裡就還有人會記得我的生日呢。
在部隊裡跟裴青山處對象的那段時間,我們的日子都過得很是節儉,絕不會出現鋪張浪費的情況,生日和各種節日什麼的,也都是從來不過的,我們把錢和票都攢著,為了以後的生活能過得更好。
大兒子在家裡很少下廚,他挺小的時候就跟著大人們去上工了,沒有系統性的讀過書,家裡的家務活都會幹,但是基本上不怎麼進廚房,食物也只是能煮熟。
我還從來沒吃過他煮的東西。
偶爾我們大人有事的時候,囡囡還會下下廚,但大兒子是從來沒有過的。
我知道他一直挺感激我的,畢竟以前他親生的媽媽也對他不好過,有時候人在逆境時,一聲問候,一個小小的關愛可能就能讓人記得很久。
他們簇擁著我進屋,把我在桌子前面按著坐下,熱騰騰的長壽麵擺在我的面前,面裡面還臥了兩個雞蛋。
「媽媽,生日快樂,第一次幫你慶祝生日,以後每年,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吃飯,我都給你做一碗長壽麵。」
大兒子樸實的聲音讓我心裡很是感動,雖然知道孩子大了總要離開家,以後能不能吃到這碗長壽麵都不一定,但只要心意到了,我心裡就還是暖暖的。
夾起一筷子麵條吃下,囡囡湊過來問我,「媽媽,味道怎麼樣?這可是我手把手教哥哥做的。」
囡囡的手藝一直都很好,大兒子第一次做面也做的挺好吃的,我含著眼淚點頭,「好吃,做的真好吃。」
「好吃就要全部吃完哦。」但還是被誇的很開心,十幾歲的大男孩已經有了成人的身量,歡歡喜喜的跟著囡囡去灶房端菜。
晚飯也很是豐盛,有排骨燉的湯,還殺了一隻雞,給我煮的麵條也是用雞湯來煮的,很是用心。
我吃完了一碗麵和臥的兩個雞蛋,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吃飯,這種氛圍是我渴望許久的。
還記得父母離世以後,我經常在別人家裡吃飯,聊的最多的這是裴青山家的,但是他家的氛圍一直以來都比較沉悶,裴青山他爹也是很早就去世了,其實家裡並不是特別富裕,但是他娘心善,覺得多我這麼張嘴也不可能把家裡給吃垮,就經常喊我來家裡吃飯。
這也是我從頭到尾沒有恨過他娘拆散我們的原因。
我前夫一家子其實感覺挺好的,但是因為我前夫的病,家裡面經常憂心忡忡的,他的家人們在他面前很少表現出來,但是不當著他的面的時候,臉色總不會很好看。
所以一家人在一起和樂融融的時光我是從未享受過的,這種場景倒也是我人生中的頭一次了。
跟他們在一起說話,不管是開心的,打趣的,抱怨的,爭執的,都讓人看著感覺很是溫馨。
再到後來,爺爺身體不好,骨折了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什麼是阮念念口中的「不理智」。
送爺爺去衛生院的時候,我感覺我腦子裡除了擔心,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情緒了,我丟下手頭上所有的工作,送爺爺去衛生院,一路上一直跟著,就怕少看了一眼,這個老頭子就再也看不到了。
好在那次骨折並沒有發生太大的事,醫生說老頭子年紀大了,以後骨折,生病這些可能都是常有的事。
我心裡一邊擔憂著,一邊又想著,爺爺可一定要給我們這些小輩們多一點時間。
人總難免要老去,我們卻總是希望把這個老去的時間延後一點,再延後一點。
後來囡囡有一回生病,大兒子上工的時候摔到手,我也同樣心急如焚,同樣的不理智。
跟他們相處久了之後,我跟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已經融入了骨血,沒有辦法割捨,只會日漸加深。
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裴青山的官越做越大,先是公社,再是縣城,再到市里。
一直提拔他的彭書記也很是欣賞我,很早就想讓我跟他一起並肩作戰,只可惜現在的我已經無心於仕途。
如果是在跟裴青山結婚之前,我還是會有想沖一衝的想法的。
可是現在,這個村莊裡面我掛念的東西太多了,不單單是一個家庭,整個村子都成了我無法割捨的存在。
囡囡的學業,大兒子總不能一輩子在田間勞作,爺爺已經不再強壯的身體,都已經成了我天天惦記著的存在。
我當時是這樣回絕彭書記的,「彭書記,我很感激您的欣賞,但是我們家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缺了一輩,我和裴青山是唯二支撐著這個家的人,如果我們倆都在外頭,家裡出了什麼事兒,我們肯定不能及時注意到,打拼的人有一個就夠了,我還是想好好的把這個家給守住了。」
一番話不但讓彭書記更加加深了對我的欣賞,更讓裴青山對我除了喜愛之外又多了幾層敬重。
我明明很輕而易舉就可以擁有跟他等同的社會地位,可我卻為了家庭放棄了這個機會。
或許有很多人會說我傻。
但每個人的追求都是不一樣的。
有些人喜歡追求功名利祿,有些人總是喜歡追求無拘無束。
而我,一個從小缺愛的人,我希望能得到一個有愛的家庭,這就是我畢生的追求了。
後來,爺爺年紀大了之後,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老去,喜喪,我們全家都是笑著送他走的。
大兒子在公社找了份工作,又在周圍租了個小房子,每天勤勤懇懇的早出晚歸,囡囡也考上了穗城一所不錯的大學,裴青山自從升到市里,回家的時間也少了,這個家就空了下來。
我依舊還做著大隊長,忙的時候晚上直接就睡在了大隊裡,不忙的時候每天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屋子,都挺惆悵。
原本熱熱鬧鬧的一個家,怎麼又只剩我一個人了呢?
或許是知道我的追求,裴青山沒兩年就被查出了糖尿病,人直接瘦成了皮包骨,他跟上頭打報告說身體吃不消,退二線回了公社,上班遲到早退的,每天都回家陪我。
這樣的生活,我們一路互相陪伴著到老,這一輩子也算是越走越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