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有人在家嗎？」
季耀伸手敲了敲面前這扇緊閉的大鐵門，他聞到了裡面傳出來的鐵鍋蒸米飯的味道，那糊在鍋底的鍋巴有多香他都能想像出來了。
一天多沒吃飯了，要不是肚子裡面還裝著心肝肺腸子，恐怕他早就餓成了前後兩張皮，風一吹，就得上天。
那日下山後，他從天亮等到天黑，都沒等到那個說來接他的人。
來的時候坐的私人飛機，他壓根就不知道這鳳凰山是在哪個犄角旮旯。
沒法子，只好用木頭扎了個驢，騎在上面沿著山路，一顛一顛的往南走。
好不容易見著了個村子，可偏生又怪的很。
明明是傍晚最熱鬧的時候，整個村子卻除了能瞧見炊煙是動的外，再沒一點活物。
想到這，季耀又敲了敲面前的鐵門，
「有人在家嗎？」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裡屋傳來開鎖的聲音，接著是拖鞋摩擦在地面發出來的踏踏聲。
一個方臉大眼，皮膚黝黑，看起來有些疑神疑鬼的青年拉開了鐵門的拴梢，從門後伸了個腦袋出來。
周四方還以為那個夜夜來送請柬的李班主到了，沒想到打開門竟是個長髮及腰的小青年，約摸著有個二十七八歲的樣子。
短體恤，大褲衩，手裡還拖著個銀灰色行李箱。行李箱有些破舊，不少地方都蹭掉了漆，他眼神好，上下打量了一圈就發現這箱子輪子都破了一個。
小青年身後背了個長布條，手掌寬，半人高，看形狀，嗯，也猜不出來是個啥。
「你好，請問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嗎？」
季耀開口問道，面前這方臉青年警惕得很，似乎在防備著什麼。聽他要借宿一晚，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
「不行，我們村子不讓外人住，你快走吧。」
話說完，方臉青年就要把鐵門關上。
「別這樣，江湖救急，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這就要餓死了。我不住進去，吃碗飯就走行嗎？」
季耀忙把腳別進門縫裡不讓他關門，雙手合十拜了拜，臉上做出個祈求的表情。
「吃完飯就走？」
「對，吃完飯就走。」
「行吧，那你進來吧。」
方臉青年把鐵門拉開了個剛剛能容納一個人通過的小縫，在季耀進來後，又立刻把門關上，就像門外有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季耀心裡忍不住泛起嘀咕，可眼前這個方臉青年絲毫沒有想跟他搭話的意思，他也只好把心裡的疑問放了下去，天大地大，乾飯最大。
現在什麼話都比不上一句先吃飯吧。
方臉青年領著他進了屋，屋裡還坐著個方臉爺爺。
方臉爺爺面前擺著一張四角小桌，桌上擺著的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大米飯。
他果然沒有聞錯，這米飯火候過了，底下一層被烤成了焦焦的鍋巴。
「四方，你怎麼把人帶進來了。」
方臉爺爺對孫子把人帶進來這事有些意外，略顯蒼老的臉上掛著不贊同的表情。
「是我想進來討口飯吃的，我在山裡迷了路，走了一天一夜才看見個村子，老人家，您就可憐可憐我，給碗飯吃，我吃完就走。」
方臉爺爺嘆了口氣，把手邊的米飯朝季耀這邊推了推，
「不是我們心狠，實在是······哎，飯吃完你就趕緊走吧。別再往村子裡去了，哪條路來的你就順哪條路回去，千萬別再來了。」
「老人家，可是出什麼事了？」
「別問了，趕緊吃，吃完你就走。」
「哦，那我就不客氣了。」
若是以前，季耀還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可現在，他只想乾飯。
周四方實在不明白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自稱季耀的年輕人到底是有多心大，他和爺爺又驚又怕，一口飯都吃不下去。
整張餐桌就他吃的歡，那筷子使得上下飛舞，好像不是餓了一天而是三年。一碗吃完不夠竟又添了兩碗，就好像他吃的不是白米飯配蘿蔔乾，而是碧粳米配佛跳牆。
好不容易等他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兒，摸了把嘴，周四方就要開口趕他走了。
「四方哥，你家插頭在哪，我能充個電嗎？」
周四方兩眼一黑差點翻過去，你吃飯的時候怎麼不說要充電！
這小子是真沒點眼力見啊，他和爺爺就快把這村子有問題掛臉上了，可這人就跟沒察覺出來一樣，大口吃飯大碗喝水，臨走了還要蹭個電。
「你沖。」
飯都讓吃了，沒道理充電這事拒絕他，不過周四方還是認真的叮囑了一句，
「只能充半小時，六點半一到，你就得走人。」
「行，四方哥，我這手機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有點電我就走。」
季耀晃了晃手機，咧嘴笑了笑，倆酒窩明晃晃地掛在臉上，要多燦爛有多燦爛。
五年了，他上次玩手機還是在上次。
迫不及待的打開手機，鋪天蓋地的消息差點讓他這剛亮起來的屏幕又暗下去
打開微信，最頂上一條消息是九尾一天前發的，說他有事不能親自去接他了，航線批的是第二天的，讓他在山上再待一天。
季耀：······
大人，您就沒想過在山上待五年，他手機會沒電這回事嗎！
想想自己這一路的顛沛流離，季耀感動的差點流下淚來。
除了九尾，最新一條消息是他大學室友朱深發的，說是他這個月28號結婚，問他什麼時候從國外進修回來。
除此之外發消息最多的就是他媽和何國慶了。
季耀剛給朱深回了個肯定去參加婚禮的消息，緊接著下一秒這人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季耀？」
電話那頭，朱深的語氣帶了幾分的不確定，像是在懷疑接電話人的身份。
「老三，幾年不見，聲都聽不出來了。」
「真是你啊，你小子，一出國就是五年，畢業答辯都不會來參加。要不是老師說你去參加什麼保密任務了，我和老大還以為你被騙到東南亞割腰子去了。」
「艹，就不能盼我點好。」
季耀笑罵了一句，接著問道，
「老三，你這動作挺快的啊，這才幾年就要結婚了。」
「這還快啊，老大孩子都兩歲了。」
「老大也結婚了？！」
「可不是嘛，結婚的時候給你發過請柬，不過那時候你在國外吧，誰都沒聯繫上。老大還給你留了瓶喜酒，說是等你小子回來好好的試試你。」
聽到這，季耀無聲地笑了笑。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守山的這五年，除了那位他再沒見過任何人。再次下山，他總覺得他所見到的這人世間什麼都變了，可跟朱深的這一通電話打完，他又覺得似乎什麼都沒變。
他還是他，在人間。
「咳咳。」
周四方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見他在打電話，便輕聲咳了兩下。
「你該走了。」
他比了個口型，示意他時間到了。
季耀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老三，我這馬上登機了，回去再說。」
「行，等你回來給我電話，叫上老大咱們好好聚一聚。」
掛了電話，季耀也沒用方臉青年催，自己拖上那破了一個輪的小行李箱就往門外走。
「四方哥，謝謝款待。」
「快走吧，別回頭。」
依舊是開了一條小縫，沒等季耀表達完自己滿懷的感激，周四方丟下這麼一句話就把門重新鎖了起來。
季耀抬頭瞧了瞧，這會子天色暗了下來，倒也不怕被人瞧。
他從兜里掏出個木頭扎的小毛驢，嘴裡念叨了幾句，輕輕吹了口氣。那小毛驢落到地上，竟跟個真的一般大小。
「驢兄，這段路還得靠你再堅持堅持了。」
說罷，翻身上驢，一手拽著毛驢身上的韁繩，一手拖著他那小破行李箱，一顛一顛的朝著來時的路走去。
不過還沒走到村口，一個穿著燕尾服，帶著圓高禮帽，瞧著像個中世紀紳士的人與他擦肩而過，朝著剛剛他蹭過一頓飯的周四方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