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季耀擒住的那兩隻黃皮耗子,是李班主在來周家村的路上剛調教好的,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讓他們有個人樣。
如今被捉,之前花的氣力算是白費了。
「你是季耀。」
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主人叫他來這等一個叫季耀的人,等到他,殺了他。
「不才,正是在下。」
季耀對於李班主能叫出他名字這回事並沒有太驚訝,從見到它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人熟悉,而是剝人皮做人偶的手法熟悉。
「向來都說提線人偶,但這人偶提線,我還是第一次見。」
「那就讓你瞧個仔細。」
說話間,底下坐著的那些老古董一個接一個的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土裡埋的時間太久了,就這麼幾個動作,就有灰塵一樣的東西窸窸窣窣的往下掉。
火葬流行這麼久了,也真是難為他還能找到這麼多具算是齊整的屍體了。
這些屍體算不上什麼殭屍,非要說,那只能勉強算是詐屍。
若真有這麼多行動自如的殭屍,那此刻頭疼的該是季耀了。
這些屍體的身上都連了一根不足毛髮十分之一粗細的傀儡線,而傀儡線的另一端就在這李班主的手裡。
眼見李班主操控著這些死人撲了上來,季耀沖台下還呆呆愣愣,縮成一團的村民低聲喝了一句
「還不快走。」
這一聲低喝,猶如一記響雷,台下恍惚的村民這才反應過來,一窩蜂的往家跑。
李班主也沒管那群作鳥獸狀四處逃散的人,總歸是逃不出這個村子的,先殺了面前這個,再慢慢把剩下的人做成傀儡也不遲。
周四方離開的時候,終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也不知何處來的風,吹起了季耀身後如墨般的長髮。
他站在戲台上,腰身挺拔,就如同一棵青松。
抬眸四顧乾坤闊,日月星辰任我攀。
少年豪氣猶如這黑夜裡的一束光,總要撕破籠罩在周家村上空的陰霾。
「我有一劍,名曰風華。」
說完,季耀拍了拍身後一直背著的長布袋,
那原本不起眼的東西,突然抖動起來,接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利劍撕碎纏繞在周圍的布條,從劍鞘中飛了出來。
「讓它送你上路,也算是你的福氣了。」
李班主操控傀儡的速度快,季耀的速度更快,屍堆里走過,一顆顆腐化的腦袋飛上了天。
無論是那日南柯一夢,亦或是守山的這五年,他揮過無數次劍,風華是他,他亦是風華。
「你輸了。」
早在看到季耀砍腦袋如砍西瓜一樣的時候,李班主的臉就繃不住了。如今十指被削,這操控傀儡的能力更是半分都使不出來了。
他轉身想跑,卻不曾想季耀的五指堅硬如鐵,直直的插進了他的後背,一把握住了他的脊骨。
果然,是那人的手筆,季耀冷笑了一聲,
「五年了,總得給我女兒帶點特產不是。你身上這截餓死鬼的脊骨,我收下了。」
說完,用力一扯,一塊漆黑的骨頭被他從李班主身上拽了出來。
餓死鬼的脊骨一經取出,李班主才算是徹底喪失了行動力。
他癱在地上,瞪著一雙玻璃珠做的眼睛,看著季耀那張人畜無害的臉越靠越近。
死過一次的人,再面對死亡,恐懼早就不是翻倍那麼簡單了。
李班主是個死過一次的人,若認真算起來,他大概是民國時候的一個「跑筒子」。
天橋底下賣過唱,土地廟前撂過地,白沙畫個圈就能站在裡面唱上幾句。
生活雖然苦,可將就將就也能過下去。
不過他還是死了,死在了三十三歲那年。
他死的那日是陽曆新年,從城東廟會回來的路上,被人拖進巷子裡開了瓢。
兜里賺的幾枚大洋滴溜溜的滾了進了雪堆里,接著就被幾隻沾滿污垢的手搶了去。
那天巷子裡的地面落滿了積雪,腦袋上的口子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著血。如果不是那個人突然出現,恐怕他的屍體只有等到開春,發爛發臭了才會被人知道。
他不後悔替那人做事,那幾個癩子跪在地上求他饒命的樣子他至今都覺得痛快。
可他還是怕,他怕死,怕再死一次。
李班主的眼裡包含了太多的情緒,季耀分辨不清,也不想了解他的過去。
既成了邪祟,又濫殺無辜,便再沒了活下去的必要。
風華直直的扎穿了他的左胸膛,劍尖挑出來一塊刻成心臟模樣的木頭。
湊到眼前瞧一瞧,那木頭中間刻了兩個字,容蘅。
果然是你。
能知道他昨日下山提前派人過來殺他的,也只有這位好義父了。
季耀握劍手越攥越緊,早晚,他會報仇的。
「季耀?」
一道略帶遲疑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青年回頭,兩束淡黃的車燈從身後照了過來,邁巴赫的駕駛座上伸出來一個酷炫的彩虹頭。
見他轉身,這才沖他招呼了聲,
「上車,我帶你回家。」
……
「怎麼是你過來的。」
「最近太亂了,局裡邊能用的人基本上都排出去了。本來大人說要親自來接你的,不過南河出了樁大案子,廖家家主親自修書一封請了大人過去。
我也是剛巧在這邊出任務,就順路接你回去了。」
五年未見,二筒依舊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模樣,表情依舊是拽拽的,說起話來也一副子酷哥味兒。
季耀沒注意到的是,他打量二筒的同時,二筒也在通過後視鏡打量他。
若是以前,二筒或許還會雙手交叉抱胸,讓他叫自己一聲筒哥,不叫就給他從車上丟下去。
可現在他卻張不開嘴了,也不知道一旁的這個人在山上待的這五年到底幹了什麼,身上的氣勢竟有了幾分大人的模樣。
「小花還好嗎?」
「嗯,大人這幾年出去辦事總是帶著她,等餓死鬼的骨頭集齊了,怕是沒人能瞧出她身上的端倪。」
「多謝。」
季耀知道,季小花能在短短几年成長到這般地步,局裡的幾位怕是都沒少出力。這份恩情他記在心裡,日後無論是誰有何事,他也定會盡全力去幫。
「你送我去機場吧,大人不在,我想先回家看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