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瑛回京的消息終究是紙里包不住火,京兆尹第一時間下了追捕令,只要能捉到霍瑛,賞銀百兩。
一時之間京都百姓人手一張他的畫像。
霍瑛便是再有本事,雙拳也難敵四手,無奈之下躲進了未名山。
此時的未名山還是眾人口中的亂葬崗,即便有那一百兩銀子在前面吊著,敢進去的人也不多,這倒是讓霍瑛大大的鬆了口氣。
「他在未名山?」
「是。」
桑寧把玩著手中的煙杆,菸斗部分一下一下的磕在矮榻的案桌上。
「找到他,就說我想見他。」
……
深夜,一頂青色小轎子進了未名山。
霍瑛在山腳下見的桑寧,多日的追殺逃亡讓他早就不復最初的樣子,冒出來的青胡茬讓他看起來老了十幾歲。
「你來做什麼,就不怕我殺了你?」
霍瑛盯著桑寧,看她挑開帘子,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裙子從轎子上款款下來。
「你殺不了我。」
桑寧想勾一勾嘴角,卻發現心中似是千斤重,叫她想笑也笑不起來。
「霍瑛,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想走,今夜我便讓人送你回邊疆。」
「走?」
霍瑛突然笑了起來,接著臉色一凝,
「我為什麼要走,你還活著,我怎麼能安心走。我要留在這兒,看你不得好死。
崔晚吟,殺了這麼多人,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何來報應一說,這是他們欠我們崔家的,血債當血償。」
「你要報復那些當初陷害崔家的人無可厚非,可為何要對那些無辜的孩子女人動手。」
「你說稚子無辜,那當初我那不足一歲的侄兒又有什麼錯。你知道嗎,他還不滿一歲。那些人把他高高舉起摔在地上,一次沒死成又摔了一次。霍瑛,他又有什麼錯。
我可憐的嫂嫂嫁進崔家不過一年,他們把她送進了妓院,任由那些男人侮辱她,糟蹋她,她又有什麼錯!
太子忌憚三皇子,便要拿我們崔家作陪嗎?」
未名山沒有旁人,只有霍瑛、桑寧和她帶來的手下。
因此桑寧肆無忌憚的發泄著自己心中的苦悶。
「沒人理會,沒人查證,聖旨連夜就下,第二日便斬首,我崔家上下幾百口就這麼送了命。他們又有何錯!」
「那顧丞相呢,他一生為了大淵殫精竭慮,你卻害他受了千刀萬剮之刑,他錯在哪?」
「他們袖手旁觀就沒有錯了嗎?!如果不是他們的漠視,又怎會如此。
顧城錯就錯在他當時不該緘口不言,刀子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呵,他們都該死。」
「崔晚吟,你瘋了。」
「我不叫崔晚吟,我叫桑寧。崔晚吟在進了怡香院的那一天便死了。」
霍瑛艱澀的開口問道,
「那我霍家又如何對不起你?」
「霍家……」
桑寧把這兩個字放在嘴裡慢慢嚼了幾下,冷哼一聲,
「袖手旁觀的就沒有霍家嗎,我母親同你母親是手帕交,可事到臨頭了,她不是也避之不理嗎。你知道嗎,進院子的當天晚上,我母親便自戕了。
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們霍家人。」
「那你為什麼不一起殺了我。」
「如果你不走,那你也要死。」
「那就殺了我。」
桑寧的臉冷了下來,既然如此,
「那就如你所願。」
她帶人來有兩個選擇,一是送霍瑛回邊疆,而是殺了霍瑛。
既然他不肯走,那就只能殺了他。
桑寧轉身的瞬間,刀尖刺穿皮肉的聲音驟然響起,她猛的握緊手中的煙杆,身形晃了晃。
「主子。」
「就葬在未名山吧。」
「是。」
……
季耀再次見到白骨夫人是在未名山,她跟在一具走屍身後。
而這走屍,正是容昱此次下山的目標。
他是容昱殘魂這件事,也終究借著往生石印證了。
不過季耀來不及多去想,便跟著容昱來了皇城。
據說這走屍已經殺了幾百個人了,每殺一人就砍下那人的腦袋掛在未名山的樹上。
原本就是人人畏懼的亂葬崗,如今更沒有活人來了。
「你不該如此。」
容昱的臉上是難得的悲憫,來時路上,他與容昱都或多或少聽到了些傳言,一些所謂的真相,也能拼湊個七七八八。
那些做局之人盡皆被它砍去腦袋,而其中最慘的一個就是新帝的皇貴妃桑寧。
這走屍提著一桿槍,如入無人之地般闖進皇宮,擄走皇貴妃,不僅殺了她,還剝了她一身皮。
剩下的那攤血肉被扔到了新帝寢宮,新帝見了登時就暈了過去,再醒來,身體便大不如前了。
「若你不殺人,單憑你身上的功德,來生定會投到好人家。」
「家仇未報,我要什麼來生。」
容昱嘆了口氣,
「冤冤相報,終究是不得了結。對不住了,我得送你上路。」
「廢話太多,來戰!」
風華出鞘,同霍瑛的銀槍戰到一起。
未名山的怨氣鑄就了霍瑛的鐵皮銅骨,即使對上容昱,也有一戰之力。
此戰的結局他們作為後來人都是知曉的,不過,季耀還有些疑問,想問白骨夫人。
「你是相府千金崔晚吟?」
白骨夫人聽了他的話,半晌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她搖了搖頭,張嘴說道,
「我是霍瑛。」
「這身皮是崔晚吟的,我親手剝了她的皮。」
雖說季耀猜到了幾分,可真真切切的聽到他親口承認卻是另一碼事了。
「你既恨她,又為何扮做她的模樣。」
「我不知道。」
即便是找回了記憶,白骨夫人卻覺得自己腦袋裡依舊是空空的,不僅腦袋,就連那顆不再跳動的心臟都是空空的。
容昱手中那七枚小臂長的鎮邪釘刺穿了霍瑛的身體,將他釘入了這未名山底。
大佛寺的僧人足足念了九九八十一天的佛經,才驅散了盤踞在未名山上的怨氣。
……
從回憶中脫離出來後,白骨夫人一直沉默著,他把關押著產鬼的法器拋了過來,
「這鬼拿去,你們走吧。」
「霍……」
「前塵往事莫再提了,你們走吧。」
白骨夫人抬了抬手,小骷髏便走到他們面前,一副送客的架勢。
「那就告辭了。」
季耀臨出門時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那個披著淡紫色綢緞的人猶如來時一般靜靜地躺在那,可不知為何,這平靜中卻有種叫他不安的瘋狂。